回到一问,青蔓铃才知道,原来这是星皇的意思。他想让弋蘼与几位前来求亲的人多一些接触,然后再从中作出选择。当然,并非所有前来求亲之人都可进入皇宫内苑,只有那些被星皇认可的人才能如此亲近皇长女。
青蔓铃听闻此事,不由对那位尚未谋面的星皇平添了几分好感。毕竟,自古以来,婚嫁之事,一直都是听凭父母之意,媒妁之言的,子女的意见根本不在考虑之内,尤其是皇族世家中,婚嫁更是饱含政治意义。
但是,似乎,这也只是星皇一人的美意,因为弋蘼对此根本提不起兴趣,就连送来的几位公子的画像都不曾瞧过一眼。
青蔓铃因为远有平水诤谨、芜山之事的困挠,近有十数年前的雅妃抱恙身亡一事待查,就也没多作关注。
是夜,青蔓铃正待睡下,却见唐诗从阴影中走出,将一大叠纸张递给她,冰寒入骨地一字一顿道:“公,子,给,你,的。”
青蔓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依然是木然的脸,包含了所有又似毫无所有的眼。接过资料,唐诗的身影立刻重新隐入黑暗之中,不可见,不可闻。
青蔓铃有些好奇地随意一翻,却是一惊,赶紧挑亮烛火,从第一个字开始,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这叠资料和淳黄送来的消息大同小异,却远比它详细得多。从二十三年前,星皇霈星梧登基,选汲苪澜、樊焦贻之等人入宫;到十九年前,他北游时,从宫外带回金发美人邹倾雅,;到十八年前,雅妃突然抱恙身亡;再到如今星皇后宫的大小妃嫔。后宫二十多年的变迁,大到各式奖惩,小至何人说了何话,全部都记载得详详细细,真真让人目瞪口呆!
青蔓铃主要看的便是雅妃入宫至身亡及其前后的一段,果然,雅妃之事确有蹊跷!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起身去找潜渊。
潜渊的寝宫叫,离不过半盏茶的路程。青蔓铃到时,里昏昏暗暗的,连下人也没几个。倒不是怠慢他,而是潜渊本就性冷,不喜闹。
随意找了个小太监问了,知道潜渊还未归来。看那小太监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将自己让入殿内,青蔓铃微微一笑,向不远处的潭渊走去。
临渊而建。青蔓铃在潭边坐下,闲闲地掬水玩耍。在这样宁静的夜,吹着凉凉的风,什么都不去想,的确是相当快意的一件事。上一次自己这般惬意,还是在湑杭南湖,不过两个月,却好似是上辈子的事了。
想到南湖,自然而然又想到了风笾笛。青蔓铃这才记起,怀中那叠份外详尽的资料正是他托唐诗送来的。自己不过是想借唐诗监视星后汲苪澜,他竟就猜出了自己要查星皇后宫的心思。看来,他不止是长得不错,心思也是有一些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湖向来与朝廷、皇室井水不犯河水,因此,江湖上从很早起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收集皇室的消息。风笾笛他不过是风骛派门下一个还算杰出的弟子,到底从哪里得来如此详尽的资料的?而且,还有像唐诗这样的人为之效命。
“风笾笛,你究竟是什么人?”青蔓铃不自觉地停下手,望入那幽黑无光的潭中,低低地自喃。
耳旁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青蔓铃侧过头一看,原来是归来的潜渊。侧后方微弱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半边昏暗,半边幽深,伴着他那冷凝不善的脸,看上去竟有几分恐怖。
定了定心神,青蔓铃淡淡开口:“你回来了。”
“嗯。”他重重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一句,径自在前面带路。
自从见了自己的眼睛后,潜渊还从未对自己这般冷过,青蔓铃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在他身后一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两人来到内殿,潜渊打发了所有的下人。两人就这么定定地站着,你望我,我望我。诡异的静寂在空旷的殿内四处游荡,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
望着潜渊眼中的怒火,青蔓铃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好像没做什么吧?这样的对峙又持续了一会儿,青蔓铃终于受不了地开口:“潜渊,我这里有些资料,是风笾笛刚传进来的,你看一下。”她说着,从怀中拿出那厚厚一叠,把它递给潜渊。
哪知潜渊却不接,反而怒火更盛地盯着它,好似要将它们烧为灰烬。他冷冷地开口:“风笾笛?是和你一起住的那个男人么?”
“是啊。怎么了?”青蔓铃随口应着,走到桌边,把资料放下,“你看一下吧。”
潜渊狠狠地一闭眼,右手紧紧握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再睁眼时,又恢复成了青蔓铃所熟悉的潜渊,他侧对着青蔓铃,缓缓地问道:“你就那么信任他吗?你就不怀疑他给你的资料是假的吗?”
青蔓铃整理资料的手一顿,是啊,为什么自己对这份资料都不曾有过丝毫的怀疑呢?为什么自己对他如此信任呢?是因为从昏迷中醒来时他那疲惫而欣喜的身影吗?是因为这一路上他的细心照顾吗?理不清,想不透,那就暂时先放在一边,不去想,不去理吧。
青蔓铃将资料分成两叠,淡淡地道:“因为他没有欺骗我的原因。总之,你先看了吧。”
你知道吗?在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事是没有原因却依然会发生的。潜渊深深地凝望着她,在心中暗暗地回答着。他慢慢走到青蔓铃身边,克制着自己不被她身上的淡淡清香所迷惑,快速地将资料浏览了一遍。
“如何?”青蔓铃看着他放下资料,淡淡地问。
潜渊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不相干的事:“那瓶有毒的药膏,我查出来了。是樊焦贻之指使人做的!”
“樊焦贻之?不是汲苪澜?”
青蔓铃有些讶异地挑眉,这事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樊焦贻之一向深居简出,膝下又无子嗣,为何要害小弋?她这般做,若是查不出,于她无任何好处;而倘若事情败露,便是下场凄惨。做这种有害无益的事,岂不是太奇怪了?你确定没有弄错?”
“那是自然!我故意将那药膏原封不动地放回太医院,之后便看到有一个太医变了脸色,没多久,他便匆匆为樊焦贻之看诊去了,出来的时候却面如死灰。我刚刚尾随他而去,结果看到他正在家中交待后事。这还能有假?”
“那他就自尽了?”青蔓铃忙问。
“没有,我还要查十多年前,母妃的事,哪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他这话说得极为冰冷,让听的人毫不怀疑,那个太医在今后这段多活下来的日子中会过得多么凄惨。
“我点了他的穴道,把他扔到客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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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蔓铃微微点头,又问道:“你认为雅妃的事也是樊焦贻之所为,而与汲苪澜无关?”
“不知道。我总觉得这宫中那么多人,若要说起可信之人,却是一个也没有。他们一个个全都在背后看着,随时准备捅我们一刀。”潜渊低下头,神色有些倦。
“那你的父皇呢?”
“你没有见过我父皇,我见过。我总觉得当年母妃的事他都知道,可不知为什么,却假装什么都不知。”潜渊转过头望向青蔓铃,眼神纠结。
看着潜渊痛苦的表情,青蔓铃叹了口气,低低地道:“这事急不来的,你休息一下,明天再说吧。”她站起身来欲走,不料手却被潜渊一把握住。他的手心很热,和他这个人一点都不相符。
“不!我担心夜长梦多。”潜渊猛地起身,急急地道:“我看还是今晚连夜去问个明白为好。”他话说完并没有立刻出门,而是目光灼热地盯着青蔓铃,其中的恳求之意不言而喻。
“我……”青蔓铃微微蹙眉,刚想拒绝,看到潜渊那期盼的眼神,心中又有些不忍,但是想到自己的状况,还是硬声拒绝,“我现在武功全失,只怕……”她话未尽,便被潜渊打断了。“什么?你武功全失?这是怎么回事?”潜渊似乎很激动,他双手紧紧扣住青蔓铃的双肩,连声询问。
青蔓铃被他的双手钳制得痛,望着他眼中满满的焦急与慌乱,心中莫名:我都不难过了,他难过什么。挣开他的手,青蔓铃淡淡地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看他似乎仍不愿就此罢休,只好再开口,转移话题:“不是说要去审那个太医么?那就走吧。”
潜渊也不是那种不知事情轻重缓急之人,当下和青蔓铃步出殿外,搂着她的纤腰,使出轻功,向客栈飞去。
来到潜渊所谓的客栈门口,青蔓铃看着那被风吹得“吱嘎”响,而且破得只剩下一半的门板,暗暗咂舌:这也能称之为“客栈”?不过倒是符合他之前所说的“哪能就这样便宜了他”的一句。
潜渊不耐地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刚刚被惊醒从桌子上摔下来的掌柜,来不及站起身,就忙不迭地滚了过来,口中嚷嚷道:“这位爷,您怎么来了?”
潜渊一摆手,打断了那掌柜的话,冷冷地问道:“那个人呢?”
“在客房呢。”那掌柜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前面引路,“您这边请。”
从黝黑还散发着重重霉味的木梯上去,入眼不过三间房。掌柜推开中间一扇门,伴随着刺耳的“吱——”声,久无人居的气味迎面扑来。青蔓铃微微皱眉,与潜渊两人在掌柜的点头哈腰中走了进去。
潜渊一碇银子打发了掌柜的走,房内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潜渊将正在床上昏睡的人一把抓起,解了他的穴道,又随手扔了回去。
那太医吃痛转醒,先是迷罔了一阵,起身时看到全身散发着冷气的潜渊,及头带帷帽,看不出深浅的青蔓铃,不由四肢僵硬,冷汗直流。
“下官参见皇太子殿下。不知皇长子殿下将下官带至此地有何吩咐。”他礼数周全地下跪请安。
潜渊见了,怒极反笑,冷冷地问道:“张太医,今日我闲来无事去你家闲逛,怎么发现对皇长女尽心尽职的你,打算自我了断呢?我怜惜你一个大好人才,又不忍我霈星国就此失去一位名医,于是略伸援手。如今也无外人在场,不知张太医能否告知内情。你究竟因何事宁愿赴死呢?”
青蔓铃在一旁默默听完潜渊的一段话,心中有些惊讶。不过短短半个多月未见,潜渊竟也学会了这一套绕弯的说辞!若是以往,他定会一来便点了此人的穴道,然后将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以此逼问罢。原来,不止是我,大家都已变了。
她才这么一感慨,那边张太医就已想好了托词:“下官糊涂,昨日上呈给皇长女用的伤药中竟不小心混有狼毒。下官自知死罪,不敢求活。”
“张太医,你的确糊涂!”潜渊重重一哼,在他面前来回走动,冷冷讽道,“你以为一个‘不小心’就能解释所有的事了么?你在太医院呆了二十多年,谁不知道你张太医最是胆大心细,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犯糊涂了呢?”
“下官近日耳昏眼花,皇长女伤药一事确实是不小心为之,望皇长子殿下明查。”他话说完就磕头不断,“咚咚咚”的撞木声持续响个不停,不多久便见了红。旁人见了,少不得以为他是蒙受了巨大的冤屈。
潜渊看着那不断扩大的血渍,嘴角勾起,笑意冷酷:“明查?我昨晚到今天就一直在明查呢。你想不想听听我都查出了些什么呢?”
张太医只是磕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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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潜渊一声嗤笑,冷冷地道:“我查出来,这件事是樊焦贻之主使的,是不是?”他猛地提高音量,张太医顿时浑身一个哆嗦,头磕得更急更快了:“不是,这的确是下官的疏忽,与贻贵妃毫无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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