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匆匆赶往长乐宫,面见太皇太后。在宫门前,她忽然想起上次被母亲馆陶长公主责备的事,又停住了脚步。她仔细想了片刻,让侍者去请母亲入宫,一起来见太皇太后。
侍者去了,陈阿娇这才入宫,来到太皇太后的面前,娇声道:“大母,阿娇来看你了。”
太皇太后坐在廊下的锦榻上,正在打瞌睡,听得陈阿娇的声音,动了动,瘪瘪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有气先力的说道:“谁啊?”
“是我啊,大母。”陈阿娇提起衣摆,坐在太皇太后身边,拉起了她的手。“我是阿娇啊。”
“阿娇啊。”太皇太后无声的笑了。她抬起手。“来,让大母摸摸。”
陈阿娇将脸凑了上去,太皇太后摸了两下,又向下滑去。“不是这儿,不是这儿。”陈阿娇大窘。“大母,你摸哪儿啊?”
太皇太后喃喃地自言自语,满是皱纹的手滑过陈阿娇的娇嫩的脸庞,滑过丰满的胸口,最后落在了平坦的小腹上。她摸了一会,长叹一声:“这么好的身子,怎么就没孩子呢。”
陈阿娇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她扭着身子,嗔道:“大母——”
“唉——”太皇太后充耳不闻,拉着陈阿娇的手,自顾自的念叨个不停。“阿娇啊,你是皇后,可得抓紧为天子添一个嫡子啊。要不然,会有别人惦记他们不该惦记的东西,你知道吗?”
陈阿娇黯然地点点头。这句话戳中了她的心病。最近天子几次留宿椒房殿,她的肚皮还是不见动静。让她心里很不安。没有嫡子的皇后会是什么下场。她非常清楚。
有了心思。陈阿娇落落寡欢。太皇太后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说话又不太清楚,陈阿娇听得半懂不懂,越发觉得无趣。就在她煎熬之际,馆陶长公主终于来了,一看陈阿娇的脸色,就责备的瞪了她一眼。
陈阿娇顾不得多说。将馆陶长公主拉到一旁,嘀咕起来。
馆陶长公主一听,就沉下了脸。“对太皇太后说了么?”
“还没有,想先和阿母商量一下再说。”
“亏得没说。”馆陶长公主松了一口气,眼神温和了些,却依然怒气未消。“他最近常去椒房殿么?”
陈阿娇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馆陶长公主眉心微蹙,追问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陈阿娇强笑着,又加了一句:“最近几天几乎都在我殿里。”
“哦。”馆陶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阿娇,出兵征伐是大事。人马、粮草、辎重。都要千里转运。这几年天灾不断,怎么经得起折腾?再说了。为了一个梁啸,值得吗?”
“可是梁啸为国效力……”
“他身为臣子,为国效力是本份。岂能因为他一人而大动干戈,天下不安?”馆陶长公主很生气,打断了陈阿娇,声音也高了起来。“况且,你真以为县官真是为了梁啸?他不过是以梁啸为借口,行一已私意罢了。阿娇,你是皇后,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当学太皇太后,时时匡正他,而不是被他当成刍狗。”
陈阿娇茫然不解,肩上沉甸甸的。
馆陶长公主沉吟了片刻,又道:“他当真说,去年匈奴未曾入境,是因为梁啸?”
“是呢,是呢。”
“这么说,这梁啸倒是个人才。我家虽然富贵,却无人统兵,在军中素无声望,如果能将此人揽入门下,倒是个助力,你也多了一个外援。”馆陶长公主反复权衡。“这样吧,我们去对太皇太后说,为梁啸请功。”
陈阿娇正为无法完成天子的托付而着急,听得有转机,顿时大喜。“那能出兵吗?”
“出兵事大,不能草率行事,还要看太皇太后的心意。我们可以说说,却不能强求。”
“好啊,好啊。”陈阿娇笑了起来,拍掌道:“还是阿母有主见。我就知道先与阿母商量,绝不会错。”
馆陶长公主展颜一笑,伸手掐了掐陈阿娇的脸颊。“傻孩子,天下人都能害你,阿母还能害你不成。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像今天一样先与阿母商议,知道么?”
“知道啦。”陈阿娇笑靥如花,拉着馆陶长公主重新入殿。
馆陶长公主变通了说法,只说匈奴人有异动,可能会大举入侵,应该加强边境防备。太皇太后倒也没有多疑,连连点头,让人叫来天子,嘱咐他紧守边境,不要给匈奴人可趁之机。
天子心领神会,就在太皇太后面前,召柏至侯丞相许昌、武强侯御史大夫庄青翟议事。这两人都是太皇太后提拔的,见太皇太后同意,不敢有丝毫反对。天子随即下诏,命令李广等沿边郡守整顿军备。
——
一个面皮白净的宦者走进了梁家,送来了皇后的慰问和赏赐。皇后降诏,称梁媌教子有方,为国育才,特赏赐十金,锦锻两匹。
梁媌不敢怠慢,连忙谢恩,随即又赶往馆陶长公主的府中致谢。到了门前,通报完毕,时间不长,便有一个侍女迎了出来,将梁媌从侧门引了进去。
这个侧门是正门旁的侧门,而不是院墙上的小门。对馆陶长公主府来说,这已经是对待朝廷官员的待遇。对梁媌来说,这无异于一步登天,至少不用再看公主府佣人的脸色了。
来到中廷,等了一会,馆陶长公主便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三份笑意。梁媌上前叩谢,又奉上双面锦十匹。馆陶长公主满意的点点头,拉着梁媌说了几句闲话,不动声色的表明是她们母女在太皇太后面前说话的事。梁媌感激不尽,再三致谢。
馆陶长公主目的达到,也没再多说什么。梁媌识趣的告退。
走出馆陶长公主府的大门,上了车,梁媌长叹一声:“蓉清,为人一世,安能不富贵乎?”
李蓉清也感慨不已。“阿母所言甚是,只盼夫君平安归来,合家团聚,便是完美了。”
“如果你能生一个儿子,梁家有后,那才叫完美。”
李蓉清羞涩地笑了。
——
梁啸与铁华离商议,用牦牛换成马匹,昼夜兼程,赶往赤谷城。
据铁华离说,阿留苏正在那里与乌孙人缠斗。年初,猎骄靡在山口受挫,阿留苏抓住机会,多次率军袭击,斩获甚多。加上之前之后招降的南山羌和被称为小月氏的月氏旧部,阿留苏实力大增,在战场上占据了主动,将乌孙人挤压在赤谷城一带。
对铁华离的话,梁啸将信将疑。一提到要对匈奴作战,他们就大倒苦水,几乎是不堪一击;一说到联盟,他们就大肆吹嘘,似乎战无不胜,只有阿留苏有资格代月氏。说实话,他们本不擅长说谎,前言不搭后语,破绽百出。
梁啸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看一看再作决定。
从莎车北行,要经过疏勒。疏勒也是一个小国,即使是在葱岭以东的绿洲诸国中,疏勒也是一个实力很弱的小国,仅有一千五百多户,口不满两万,兵不满两千。不过疏勒国的地理位置好,不仅水草丰茂,而且客商云集,商业发达,是个虽小却富庶的绿洲之国。
疏勒也是绿洲诸国中不多的有城治的小国之一,除了畜牧业之外,还有不错的农业。相比于畜牧业,农业能够提供更多的食物,这也是商人们愿意在疏勒歇脚的原因之一。
疏勒城在后世还有个名字,叫喀什,是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环绕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南北两条丝路在这里交汇。
梁啸时间紧迫,只在疏勒停了一天,考察了一下衍敦谷的山口。按照他的分析,李广利后来远征大宛,应该走的就是这条路。而现在,他站在保护大宛的立场上,也要看看这条路究竟好不好走,乌孙人或者月氏人如果由此进入费尔干纳盆地的可能性有多大。
疏勒也有一些汉商。看到梁啸一行,他们颇为疑惑,不少骑士穿着汉式甲胄,却长了一副胡人的面孔,他们都搞不清状况。虽然梁啸手中有汉节,但商人很少看到汉节,也没意识到这根竹杆的意义。不过商人向来不肯放过任何机会,有人主动攀谈,这才了解到这些人是大汉朝廷派来的使者,立刻热闹起来。
晚上,梁啸迎来了五个汉商。
这五个汉商以一个老者为首。老者名叫皇甫其,安定人,年轻的时候就跟着父辈跑西域经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汉使出现在西域,兴奋难以自抑。
梁啸以礼相待,询问相关情况,并说明了出使的原因。
皇甫其等人听了,又惊又喜。他们早就听说过去年的那场战事,但是他们并不清楚有汉人参与其中,并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梁啸虽然说得简单,并没有大肆夸耀,可是商人天生擅长察颜观色,看看梁啸身边的那些希腊面孔的步骑,看看梁啸身边的胡姬,他们也能猜到几分。
不过,听说梁啸要联合阿留苏与匈奴主力作战,他们连连摇头。
皇甫其说道:“月氏人哪里靠得住。阿留苏的确有点本事,可是实力有限。仅仅是对付乌孙人就已经很吃力了,再加上匈奴人,他们哪里还有这胆量。依老朽看,大人与其与月氏人结盟,还不如与乌孙人结盟。”
“乌孙人?”梁啸大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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