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十分头疼,为了一个老鸨,成国公朱家竟然派人手持家主的名帖指名道姓的要人,不交?眼见就得罪了朱家。
而且朱家和荣国公张家是至亲,张家又与英国公徐家是至亲,而徐家又与沐王府是至亲,此外还有淇国公邱家等一大串,彼此联姻一荣俱荣,可谓是得罪了一家,相当于得罪了一多半功勋世家。
这世上没有傻瓜,经历过洪武朝的武勋,一改开国功臣集体暴发户似的心态,为人做事上极为小心,不敢扰民不敢仗势欺人,当然类似之事必不可免,大面上还是好的,并且懂得抱团取暖的道理,轻易不被人抓到把柄。
相比之下大理寺龙少卿委实不算神马,再一个罪名是窝藏流娼,勾引富家子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于是顺天府尹交代下面把老鸨交给朱家管事,写个保人的文书,这样也对龙鼎有个交代了。
单说龙鼎送走了徐烨,晚上叫人把他的宝贝女婿唤来,还以为吕熊是好孩子呢,笑道:“贤婿你看徐大公子可算冒失极了,怎么能为个娼家讨情?又暗指贤婿你在外生事,被老夫抢白了几句,想他也无颜再来求情。索性去顺天府把人速提到案,勿徇半点情面,看他徐大公子能否把他爹搬出来?”
“是。”吕熊答应下来,派人去提人。他也不以为徐灏会管儿子的闲事,堂堂大佬会为了个妓女出头?再说徐烨哥俩有病才会说出来,不怕父亲震怒嘛?
谁知家人回来禀报:“早一刻成国公府已遣人保了老鸨回去,小的去了桃叶渡,听说一家人都搬到徐府去了。”
吕熊愣住了,看着岳父不敢言语,龙鼎火了,拍案骂道:“好个朱勇,敢藐视我大理寺。我拼着官不做了,也要与你斗斗手。”
吕熊心里暗暗叫苦,谁知道会杀出个程咬金来,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想的太简单,徐烨兄弟是不敢对家里说,但架不住人家有的是朋友,随便就请出位成国公朱勇,这下糟了,事情要闹大。
问题他心虚,稍微一犹豫。龙鼎已经气呼呼的出去了,面见大理寺正卿陈诉此事。
龙鼎个性直,正卿姓张,是个广东人,更是性如烈火,即刻差了四名旗牌官,拿着大理寺的官印没有去朱家,而是直奔徐家。
到了徐府,官差对门房管事将来意说了。徐家人很吃惊,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此事,连忙跑到了书房,徐烨正和朱勇对坐下棋。
管事说道:“少爷。大理寺正卿送来了官印,四名旗牌,说你把要犯李氏等藏匿府里,要立刻交出去。还有几局不逊的话。说少爷是功勋门第,不应藏匿娼家。”
徐烨冷笑道:“你去把他们叫进来。”
等人进来了,徐烨问道:“说人藏在我府里。谁来作证?”
为首的旗牌说道:“顺天府告知人是被成国公家保的,风闻全家人避在贵府。即不然,此事与徐大人有关,总该知道其下落,说明了我等好去拿人。”
徐烨到底年轻,先前被龙鼎打了脸不算,大理寺的公差理直气壮一副不把徐家放在眼里的架势,遂冷笑道:“人是我委托保出来的不假,她家走了,凭什么管我要人?李家又犯了什么王法?难道是朝廷钦犯?告诉你们,李家以前是开门迎客,现在则已经从良,龙鼎的女婿硬行闯入她家,调戏人家的女儿,砸了若干东西,把李氏给打伤了,这还不算,又诬指人家为窝娼。
他龙鼎和女婿仗势欺人,你家那糊涂大人不问曲直,乱出官印来威胁我徐家?请问官印能轻易示人?当我徐家是泥捏的?来人,把官印留下来,他们都给我打出去。”
外头的家人们轰然应喏,区区大理寺竟然跑到徐家撒野,人人早就火冒三丈了,当下一群人冲了进去,一顿拳打脚踢,官印给抢了,四个旗牌扔到了大街上。
徐烨一时之气,等完事了发觉自己太鲁莽,赶紧去跟父亲认错。
四个旗牌鼻青脸肿,灰溜溜的返回本衙,对张正卿哭诉。张公被彻底激怒了,暴跳如雷的大骂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徐家居然敢打我的人,又抢我的官印,堂堂国公府不遵王法,怪不得龙鼎受他家的气。我马上把此事据实启奏,看他徐家能吃得起?”
火速叫人知会龙鼎,又交代顺天府把案情申详上来,吩咐吕熊过去补一张呈词,以备日后稽核,然后连夜将本案的原委,以及殴打旗牌,强夺官印等事,在早朝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禀明皇帝。
文武百官吓了一跳,好家伙!大理寺竟对英国公府全面开火?等听了整个案情后,人人哭笑不得,至于嘛?
起初宣德皇帝朱瞻基面沉似水,如果徐家如此霸道,那就太令他失望了。问题是徐家父子的为人有口皆碑,有名的低调,朱瞻基或许不了解其他大臣,但对徐灏父子能不了解?。
解缙对此颇为不平,出班开口道:“张大人未免太执偏见,岂可听信龙鼎一面之词?糊里糊涂告到御前?除朝廷钦犯与紧急公事,概不能擅用官印,等同于十万火急的虎符令箭。就是徐烨窝藏流妓,也不能持官印威逼国公府,不是胡闹吗?”
朱瞻基也觉得可笑,虽说痛恨官员嫖-妓,可放在徐烨身上真不算事,倒是大理寺能为此等小事丝毫不惧,看似无厘头可也令他欣慰。
右首的杨士奇笑着对杨荣说道:“谁说老张是直来直去的硬脾气?”
“哗众取宠。”杨荣不屑的道。
既然大理寺敢告状,说明徐烨确实包庇了人,做错了事,除了解缙抱不平外,其余与徐灏关系密切的官员都没开口。有解缙一个人足够了,傻瓜才会一拥而上的为徐家说好话,如果想要趁机落井下石,倒是可以。
站在中间的龙鼎露出一丝微笑,徐家得罪也就得罪了,只要今后勤勉事君,怕他何来?
正当大家伙以为徐烨要受到帝王斥责的时候,恰好顺天府的奏折到了。
朱瞻基挥挥手,太监宣读道:“臣顺天府启奏:李姓乃教司坊之乐户,近日经新科进士邢宽等人求情,准许撤籍从良,吕熊误认为娼-妓之家,硬行入内,彼此口角,吕熊喝令痛打,李姓畏势他徙。吕熊复诬指李姓避入英国公府,唆出妻父大理寺少卿龙鼎,诳禀正卿。
张正卿即令旗牌持官印往搜,徐正卿一时不合殴打旗牌,夺下官印,当即遣官员赴臣衙门控告,并将官印附呈。因大理寺将此件已归奏案,臣未便擅问,而亦未明孰直孰曲,理宜具折请旨核夺。”
一时间满朝文武大哗,张正卿神色大变,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万没想到纰漏出在了最信任的龙鼎身上,心里气急败坏,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龙鼎也慌了,按理说女婿当时信誓旦旦,难道孩子被骗了?还有顺天府太不是东西了,把自己给撇的干干净净。
旁观者清,大部分官员心里早已明白,那桂仙家当时绝对没有撤籍,而是徐家动的手脚,顺天府明显站在了徐家这边,但是这关口谁会站出来?何况就算桂仙家依然是乐户,吕熊也不该打了人后,又报复人家,太过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朝堂上不管是功勋武将,还是解缙杨士奇等文臣,谁也不说话,有些人未免幸灾乐祸,没人在乎这点小事。
朱瞻基冷冷看着下方,心里腻歪极了,为了个妓女争风吃醋,亏了大理寺正卿少卿竟闹到了早朝上,先前的欣慰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愤怒。
接下来他不许纠缠此事,朝廷上继续处理国家大事,退朝后,在官员们的议论中,内阁很快命顺天府审理此案。
看似皇帝不理会此事,实则官员公认这次龙鼎一准倒大霉了,为何不当场发作?
很多人叹息,龙鼎呀龙鼎,难道你不知亲家吕震是怎么被贬官的嘛?正是不作死就不会死。至于徐烨,不消说他貌似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关联,哪怕他逛青楼包小三,也仅仅是私德有亏,大不了被撤职,人家还是未来的国公。
徐家,徐灏没责备长子,当然生气是一定的了,儿子太冒失了,怎么能下令打人呢?
想着想着徐灏笑了,来了一句“儿子像我呀。”。
随即琢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事给他以警讯,毫无疑问是继科举案的后续,如果不是吕熊太荒唐,很可能就此被龙鼎抓住机会,目的不外乎是让吕震官复原职,涉及到党争什么的。
徐家莫名其妙的被牵扯其中,恰好是因徐烨当了鸿胪寺正卿,才给了人家理直气壮弹劾的机会,不然儿子老老实实的在家做纨绔公子,徐家根本是只刺猬,无从下嘴。
徐灏苦笑起来,总不能叫儿子们一辈子不做事吧?而做事就会得罪人,就会闹出这样那样的事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随它去吧,还能怎么办?
当下徐灏把徐烨徐煜等所有成年子侄叫来,再一次告诫他们打铁还得自身硬,徐家不惹事可也不怕事,但是绝不能为非作歹,不然自身难保家族救不了你,严重了还要连累全族。
看着他们一个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徐灏挥挥手命他们出去,有一种无力感,毕竟徐家实在是太富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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