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徐煜惊讶的问道:“好好的怎么又病了?”
春柳趁机笑道:“谁叫你出门,老不回来,她自然要害病了。”
“胡说八道。”
徐煜径自走进碧霄的房里,而碧霄早听见了他的声音,见他进来,挣扎着要起来。
“别起来,躺着吧。”徐煜连忙说道,走上前去,“怎么又生了病?吃了药没?”
碧霄忽然捂着脸哭了,泪珠瑟瑟落下,徐煜慌了手脚,连连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谁委屈你了?”
碧霄哭着摇头,徐煜将自己的手帕取出来,给她拭泪,“一定有事,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呜咽了半天,碧霄叹着气道:“还有什么,都怪我命苦罢了,来了这几年,不是病就是病,一天到晚的躺在床上,人都说弄个痨病鬼当小姐伺候,要撵我走呢。”说着说着又哭了。
徐煜一时摸不着头脑,皱眉道:“你犯不着往心里去,由着她们说去,咱们自己看开些,你总是不听我的劝。”
碧霄抽抽噎噎的道:“人家讲我,那值得什么?可是大太太都这么讲,还当面叫我去,说你一人的花销抵得上三个小姐了,什么事都不干,涂脂抹粉给谁看呢?你太太心软,我却要撵你。二爷你说说,自家的太太还没说什么,东府倒要撵我,我做丫头的虽贱,也贱不到这个地步。”
徐煜听了很生气,说道:“你别往心里去,横竖也管不到咱们这边来,太太不好说什么,不是还有我爹和我么。”
碧霄叹道:“你说的松爽,只怕惦记我的人太多,妒忌我的人也多了,多少人觊觎呢?想我到头来总没有什么好结果。一个病鬼一旦出去,赶紧死了好,省得连累父母。”
徐煜明白了,正色说道:“你放心,不要把自己的身子糟蹋了。你不是东府的人,大太太也不能怎么样。”
碧霄苦笑道:“我不是怕撵出去,有老爷在担心什么?只是我好像一个钉子,人人眼里都看我不到,只有少爷疼我。此外,只有老爷太太和两位奶奶。其她人哪怕和我讲句话都要皱着眉,嫌弃我是个病秧子,你素来都知道的。不但东府西府,就是咱府里,自己屋子里,人人也都这样的。原先,谁也不敢欺我,自从前儿大太太讲了这些话,三府里哪一个不知道?哪一个不发发牢骚。说我占着位子,我今后还能在这里过日子吗?我站不住脚只有走出去,可是我一出去,只有一个死了。”
徐煜忙掩住她的嘴。碧霄早已泪如雨下。徐煜又没什么话好安慰她,勉强劝了半天,劝她睡下了。
一肚子闷气的走出来,有心去找父亲诉苦。可碧霄确实是自从进来后多灾多难,什么事也做不了,常年花钱吃药。这到不算什么,徐家不缺钱。
问题是下面人看不过眼,唠叨几句,哪怕是父亲也阻止不了,这就是现实。
徐煜坐在椅子上发呆,想着父亲说过一个人无法自食其力,也就不会受到他人的尊敬;而对弱势群体,不要讲什么授人以渔,也不讲怜悯施舍,首先国家得富足强大,才有能力建立完善的福利制度,这需要付出无数的努力甚至牺牲很多人的生命,也只能做到让大部分人安居乐业,因为理想永远不等于现实。
徐煜记得他当时曾问过我们能做到吗?父亲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轻云走进来问道:“用饭吗?”
“我不想吃。”徐煜没好气的道。
“为何不吃饭?”轻云走到近前。徐煜说道:“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轻云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儿,知道为了碧霄,坐下柔声道:“何苦来,这事苦恼也没用。”
徐煜说道:“她是你亲姐姐,你说怎么就让大太太知道了?”
“三府一体,想知道什么还不容易?”轻云又说道:“其实少爷有些地方也过分了些,你和我们玩笑,不顾有人没人的,这些事也不用讲了。
前儿不是三姑娘和四姑娘还说,你待她们还不如待我们丫头的好,妈妈们又说我姐的排场架子比姑娘们还大,这都是招人怪的事情。”
抬头见徐煜一脸苦恼,轻云苦笑道:“一则少爷待她也忒好些,二则姐姐也忒使性儿,不看别的,只看冰蓝姑娘那么一个人也还招人妒忌呢,何况她丫头呢!
有人还说,我姐比姑娘们还高傲呢!你想想看,这些名头,碧霄可耽得起么!况且东府里那些丫头们,哪一个不气不服她?有几个当年落选的丫鬟又格外狠些,都跟着主子跑。
主子不知道的,她还去告诉,主子不作声的,她还去挑剔,有这许多怨招在那里,莫说是我姐,便是少爷你也抵挡不住呀!
昨天晚上,大太太不知怎么讲起丫头们,东府二姨娘便说,现在府里的丫头们多不像样儿了,二太太年纪大了,也管不了这些,任她们嘚瑟吧。
大太太就问怎么回事,二姨娘说前儿太太出了门,那些丫头们没一个安安稳稳蹲在屋子里的,不是逛园子,就和小厮们兜搭去,实是不成体统。又说春妍姐和我姐两个,仗着模样出众,等闲不把人放在眼里。
大太太听了,便不高兴,说春妍是德庆公主带来的,不好说她,那碧霄是咱们家的,不能任她胡闹,回来必得请二太太着实说她几句才好。
可巧我姐这日没事,想给你绣个枕头儿,因短了些金线,问竹兰姑姑去要,却又没得,便向月兰姑姑要去。月兰姑姑偏偏在大太太三太太身边,上房的团儿便替姐姐明言正气的到太太身边,问月兰姑姑讨要。
大太太知道是给少爷做枕头儿的,便一法不舒服起来,立刻叫我姐过去,说了一顿,明明有迎春兰春等大丫头在,几何时轮到你一个病秧子献殷勤了?
你晓得我姐的性儿。哪比我们,她自然要气得个半死,回来便把做好的一面,拿剪子铰个粉碎,哭个半死。昨儿早起,就病倒了,少爷又不在家,谁给她调护呢!”
徐煜知道了整个经过,又气又恼,可是又不能去质问大太太王氏多管闲事。只能一声不言语,自己过去躺下了。
轻云叙述的时候,也已经哭了,此刻见他这样,屋里没人一时不敢走开,站了一会儿问道:“到底用些饭才是。”
徐煜闷闷的道:“我哪吃得下?你们吃去吧。”说完,转过身去。
轻云有些后悔了,柔声道:“你不要这样,料想也没什么大不了。谁还敢真撵了我姐?好好睡一觉,休养几天就好了。既然少爷昨晚没睡,那请休息,是不是叫迎春姐进来?”
徐煜说道:“不用了。”
“那好吧。”轻云抹去眼泪。替他盖上了锦被,放下帐子,自己出去了。
外面的兰春见状说道:“他心里不开心,就让他睡吧。把饭菜收好,万一饿了好送进去。”
一夜无话,次日徐烨坐着轿子前往大理寺。到了衙门,投进拜帖。
中门大开,公人恭请轿子一直到后衙暖阁下肩,一身朝服的龙鼎降阶相迎。
一番客套进了暖阁,龙鼎说道:“世兄授官之日,老夫亲至贵府道喜,老大人和徐三爷近年精神又格外康强了。将来世兄鹏程万里,可羡,可贺!”
徐烨欠身连称不敢,说道:“晚辈沐祖父父亲洪福,侥幸出仕,何足挂齿!今后尚望大人时赐训诲,不胜感激。”
彼此谦逊了一下,做足了官场工夫,徐烨起身躬身道:“晚辈又件小事,特来奉求老大人,说起来晚辈惭愧,还望大人包容。”
龙鼎急忙答礼,说道:“你我通家之好,何事不能商量?快请坐。”
徐烨站着把桂仙求他的话,说了一遍,“如今只要令婿答应不追究,她家情愿赔礼道歉。”
原以为客客气气以礼相待,谁不卖徐家一个面子?哪知龙鼎笑了笑,说道:“世兄所言令人不解,世兄身列清贵之班,将来的首位国公,何等身份?怎么代一介娼家讨起情来?何况圣上要禁止风月场,我大理寺不过是为君分忧;想小婿终日在家读书,冀图寸进,从不在外面游荡生事。请问世兄不知听了谁人的话,竟说小婿背后指使?令老夫疑惑。”
说着,龙鼎举起茶杯请徐烨用茶,意思是端茶送客了。
出入官场的徐烨还是第一次被人一顿抢白,心里的火直透脑门十丈,奈何又不好发作,当下面无表情的轻轻放下茶杯,压抑着怒火起身告辞。
龙鼎却没事人似的,温文有礼的送出暖阁方回。
昨晚徐煜闹了一肚子闷气,今日徐烨惹了一肚子怒气,哥俩同时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晚上徐烨回到家中,因父亲把此事交给他办,被龙鼎那老家伙把脸打得高高的,怎么有脸去说?吩咐人去把朱勇等几个至交喊来商议。
很快人都到了,听完后,朱勇不屑的道:“这事有什么难的?也就是你,若是我,还不给他龙鼎脸呢。大理寺无权关人,一定送去顺天府了,我现在就打发人去要老鸨,料想顺天府也抗不住。随后把桂仙等人都接到我府里,就是当朝一品要她们,能耐我何?对这些不识好歹的官员,就得来硬的,反倒屁事没有。”
徐烨一琢磨,觉得不错,敬酒不吃吃罚酒,别说明明是吕熊故意找茬报复,就算桂仙家有罪,只要不是人命关天,把皇帝搬出来又如何?大不了据理力争而已。
既然没有什么后患,无非得罪个大理寺少卿,再说还是对方先不给自己颜面,于是徐烨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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