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上古九州之一,据传为大禹所名,而荆州城,又名江陵城,古时则有郢都之称。
秦昭襄王二十九年,秦将白起水淹郢都,尽拔其地,荆州城也因此毁于一旦。
然此城地处荆江北岸,上镇巴蜀之险,下据江湖之会,守大江天堑,扼中原神州,为东西南北八方通衢之所,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
是故,荆州城也因此毁而复建,终汉一朝四百余年,一直作为南部的屯兵重地而不甚繁华。
后汉末年,天下三分,此地又成为蜀汉和孙吴争夺的焦点,纷战多年,几经易手,终于落下了关云长大意失荆州,最终败走麦城,殒殁沙场的悲壮结局,当然,也成就了一代名将陆逊和吕蒙“白衣渡江”的奇巧谋略。
古往今来,这座屹立于大江彼岸的城池,改变了太多人的人生轨迹,白起、张仪、屈原,关羽、陆逊、吕蒙,这些扬名青史的人,都因为这座城池的兴亡得失而起伏沉沦,也同时牵动了整个神州大地的风云变幻。
这座古老的城池,使人一看见它,便好似能隔着时空,嗅到那历史长河中的战场硝烟和血腥屠戮,与锦绣青涩的建康城相比,它更像是一个经历无数厮杀,浑疤痕却岿然不倒的战士,傲然立于涛涛大江边,守护着这一片的华夏大地。
提到荆州,是想不到江南的锦瑟连绵、小桥流水那般唯美场景的,也不会有花秋叶和月下门庭的那种浪漫,能想到的只有那满面斑驳的古老城墙和攻战杀伐的壮阔疆场。
这就是荆州,当今晋室北伐的起点,也一定是退守江南的最后底线!
天色渐暗,城内也亮起了点点灯火,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连成一线,又散成一面,不知不觉间,就已将整个荆州城池都笼罩在了一片不算明亮的朦胧烛火之中。
谢氏府邸内,端坐在席案前的谢温眼神有些惶然的放下了碗筷,虽然面前席案上仍有许多美味的佳肴,但他却长出一口浊气,实在是没有胃口下食了。
谢良见父亲神色忧虑的放下碗筷,也不停了下来,关切的问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从勇字营营地回来后就总是见您忧心忡忡、愁眉苦脸的?出什么事了吗?”
“哎!”谢温又长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的道:“有些事,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那......到底是什么事啊?”谢良心中更加疑惑,带着试探的口吻追问道。
“伯父是害怕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但说出的话却是极不合时宜。
谢秦小小的子趴在自己前的席案上,右手极不标准的握着一双筷子,就像是握住一根棒子一样难看,在自己碗里鼓捣两下,将两口米饭扒拉进嘴里,也顾不得脸颊上还粘着的饭粒,含着满口白饭,又模糊不清的说出一句话来:“看上去伯父很害怕那个人......”
“呵!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谢良听了,怒目瞪向谢秦,手里捏着筷子,高举过头顶,做出了一个要捶下去的举动,吓得一旁的谢秦连连闪躲。
但谢温却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无礼,反而是释然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果然是童言无忌啊!”
笑过之后,谢温脸上的神也意外的淡然了很多,他看向谢良,道:“谢秦这小子说得不错,那个人的确可怕!”
“那个人?”谢良疑问一句,但随即他便明白了,父亲口中的那个人定指越王司马徽!
谢温点了点头,皱着眉解释道:“越王此行前来荆州,行踪极为隐秘,且随行护卫,仅林潇云一人,而更重要的,是他即便到了荆州城,也没有向勇字营透露一丝风声!”
谢良听了,也意会的点点头,但听谢温接着道:“不仅如此,越王还让我随他一同前往勇字营营地,就连最后,都还是我先进的勇字营主将营!”
看着谢温的眉头越皱越紧,谢良却有些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谢温摇了摇头,看向谢良,叹着气道:“哎!他这不仅是在警告,也是在试探啊!为父奉陛下旨意,以光禄大夫之职事于荆州,本就显得突兀,而荆州是何地?乃越王北伐军的大后方,军需粮草、后勤辎重皆出于此,他怎能不猜忌提防着我?而他今天白里,话中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如若是我胆敢插手五营军内部事宜,后果则是难以想象的!”
谢良听了,却似乎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又问道:“那试探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让我先行进入勇字营营地,实则就是为了试探勇字营的两位将军,若我谢温与那两位将军有任何一丝不明不白的勾当,必将在他面前暴露无遗,若真是那样,估计我们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越王为何要试探勇字营的那两位将军?”
谢温看着谢良,冷哼了一声,回道:“前线十万大军的军需辎重,皆由那两位将军负责筹备,在如此大量的财物面前,有几个人能抵挡住惑,恪守原则?”
见谢良点头,谢温又叹息一声道:“而进出荆州城的寻常商贸往来,都由为父负责,这就是越王要拿我去试探那两位将军的缘故!”
谢良听完,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然而,谢温的神色却越来越难看,口中也在喃喃自语道:“好在我谢温平里恪尽职守,没敢越雷池半步,否则......”
说到此,谢温干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因为他想到白里,司马徽那审视自己的眼神,后背已然乍出了一冷汗。
谢温一向自视甚高,在朝为官十余载,就连在朝堂之上,面对当今圣上的审视,他都能泰然接受,而且在自己占理的时候,还能理的辩解两句,但今天在面对司马徽时,他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和惶恐。
因为那双眼睛,不仅更加的冷毒辣,而且还透露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当谢温察觉那目光落在自己上时,竟只觉口沉闷,重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虞徽摇一变成为大晋越王,还能将昔的凌湘叛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看来这一切,果然都是不无道理的!”谢温终究没敢说出这句话,只是在心中默默感叹了一遍。
谢温的思绪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那是碗底沉沉砸在木质席面上的声音,再望去时,却是谢秦已经吃完饭了,用卷起的衣袖一抹嘴角的饭粒,然后浑摸索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谢良看着谢温仍旧一筹莫展的模样,正宽慰,却又被谢秦的一声惊呼打断了。
“我的香囊呢?我的香囊不见了......不行,我得去找回来!”
谢秦幼稚的嗓音刚落,便急急的从蒲席上站起来,向堂外跑去。
谢良见罢,忙叫住谢秦道:“回来,天都黑了,你上哪找去?真要找,我等会去给你找,你一个小孩子在外面跑来跑去,不安全!”
谢秦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谢良,瘪了瘪嘴,道:“我才不要呢!那香囊又不是你的,现在天黑了,你肯定不会尽心尽力的帮我找回来!”
“呵!我说你小子!”谢良不耐烦的咋了一下舌,接着道:“那香囊有那么重要吗?再说你一个男孩子,天天戴着个香囊成什么样子?”
“你看,我说吧!”谢秦嘟着嘴,道:“那不是你的东西,你当然觉得不重要,就算你一会出去找,也就是做做样子吧!”
谢秦说完,冲谢良吐了一下舌,做了个鬼脸,就连忙溜了出去,而谢良郁闷归郁闷,但心里仍然是有些放不下,于是,吩咐了两个下人,跟在谢秦后,一同出去了。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结束后,谢良才转头看向谢温,以宽慰的口气说道:“既然父亲平里恪尽职守,没有丝毫触犯到越王,那父亲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再说,我谢家也好歹是一方名门,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往,父亲只要后在官场之上,做好自己的事,即便那越王再毒辣凶狠,也落不到父亲头上来!”
谢温摇了摇头,脸色没见任何好转,叹然道:“你说的这些,为父怎会不知!为父担心的,是如今朝堂之上有一个如此精明强势的亲王,且重兵在握,对大晋社稷而言,祸大于福啊!”
“父亲的意思是......”谢良说到一半,没接着说下去。
谢温看着谢良点了点头,也示意他别再说下去,随即嗟叹一声,话锋一转,又道:“你祖父从建康传信来,告诉我周密安排迎候越王一事,并千万嘱咐不可声张,看来也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在里面的!”
谢良听了,神色慢慢变得复杂,没再说话,因为他知道,或许现如今,朝堂之上的那种风云变幻,对他来说,真的太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