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鲁虽不愿让属下以身涉险,万般无奈之下却已默许,杨松乃继续道,“师君,既然如徐祭酒所言,那董卓虽权倾朝野,却朝不保夕,在下提议不如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
张鲁见徐承也在一旁不住点头,遂无奈道,“既然汝等心意已决,那便去吧。只不过遇事皆需小心谨慎为上,若是察觉到事不可为则万万不可强求呐!”
“师君之言,吾等定当谨记在心!”二人齐齐躬身行礼道。
紧接着,杨松仿佛瞬间想到了什么要紧之事,乃肃然道,“师君,昔日郑人「买椟还珠」,虽被沦为千古笑柄,然那董卓身居高位,手中各式奇珍异宝无数,平日里所用皆是皇家之物。眼光必然是极其刁钻,如此美酒若是放入寻常酒壶中,必定难入其眼,吾等极有可能便被拒之门外。恰巧在下家中有一鎏金龙纹壶,乃是家父早年花重金从一洛阳商贾中购得,精贵无比。家父则更是爱不释手,日日把玩。若是将如此美酒置入这鎏金龙纹壶内,保管让那董卓看一眼便心动……”
“杨主薄所言虽无不妥,然如此精美之酒壶乃是杨老爱物,本师君又岂能让其忍痛割爱?”张鲁两难道。
“无妨,无妨!好酒理应配好壶,且这鎏金龙纹壶虽贵重,家父知悉此事之后也必定能识大体,将壶献出。”杨松顿了顿后,乃继续道,“且眼下汉中初定,民皆疲敝。这远赴关中所需人马以及其余一应之物皆由我杨家供应便可,又岂敢劳烦师君?”
“嗯,那就有劳杨主薄费心了。”张鲁听后遂微微颔首道,接着又交待了几句,便命二人早早回去,为明日出发作好充分准备。
回到住处之后,徐承并未向徐氏等人告之自己明日即将深入虎穴,而是轻描淡写地说是奉师君之命同杨松一道远赴关中,开辟商路。
徐氏并未起疑,也不过问,只是默默地准备着一应衣物,且细细叮嘱要多注意冷暖,之后又默默退下了。
晚饭之后,徐承便早早上床休息,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由对杨松产生了兴趣。自己都能听出张鲁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以杨松如火纯青的察言观色能力,显然也早已心知肚明。
而徐承继续用舍己为民的言辞去打动张鲁,撇清自己图名的意图。杨松则依样画瓢,主动献出鎏金龙纹壶,外加对此次人员安排大包大揽,便是撇清自己图利的意图,可谓是异曲同工。
杨松此番虽另有目的,但其提供的各种便利显然能使得此番行动更加顺风顺水,心中不由多了一份期待。
戊时过后,正当徐承渐入梦境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徐承起身开门,发现两名鬼卒正立于屋外,先是向徐承抱拳行了个礼,随后毕恭毕敬道,“徐祭酒,师君有请!”
“师君?”徐承不由一脸诧异,随后乃道,“请二位稍等片刻,待承先回屋换一身衣服。”
“还请徐祭酒快些,莫要让师君等急了。”鬼卒恳切道。
鬼卒夜间找上门来,且面带焦虑之色,看得出张鲁必定有要事相商,只是不知究竟是何紧急之事。
徐承也不去胡乱猜测,怕惊扰了屋内其余人,换了一身行头后便随鬼卒悄无声息离开了住处,径直朝太守府走去。
此时已是宵禁时分,城中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少数鬼卒稀稀落落地穿梭于街头巷尾往返巡逻。
南郑早已重新回到了往昔的宁静,丝毫都未曾看出在两个月前遭受战火的荼毒。那都是师君爱惜百姓,与民休养生息的结果。人心归附后,只需极少数鬼卒便能维持整座城池的治安。
和周边的黑灯瞎火完全想反,太守府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张鲁依旧独自一人坐于案前,却是漫无目的翻阅着手中的竹简,似心事重重。见徐承到来,便迫不及待问道,“不知徐祭酒此番前往关中游说董卓,胜算大约有几成?”
原来是为了这事,徐承瞬间明白了张鲁的用意。白天人多口杂,若是张鲁贸然相问,而自己若是将话说得太满,之后倘若失败便会找不到台阶下。若是说得过于保守,则极有可能会被阎圃等人嘲讽,动摇人心。且徐承亦有可能会因为顾虑到这些而过分修饰,说出违心之辞。如此一来,张鲁便得不到真实有用的言论,进而会导致判断失误。
而如今周围无旁人打扰,徐承便更易吐露真言。且夜间众人皆已入睡,除了鬼卒之外亦无人知晓徐承来过太守府,亦是省去了众人过多地猜疑。
“五成吧。天下之事,做之前都是没有百分百把握的。胜败五五开乃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了,承唯有奋力向前而矣!再者,不去试一下,又如何能知悉是否行得通?”徐承肃然道。
“徐祭酒固然勇气可嘉,然这世间之事并非单凭一腔热血便能促成。”张鲁微微叹了一口气,忧虑之色渐显,乃继续道,
“本师君早年随同家父游历南蛮之时,曾偶遇一位善于驯养山间野兽的老者,其本领之高超,就连虎豹之类的猛兽都无不对其柔顺。本师君尤感好奇,便悉心求教,这才有幸洞悉了其中奥妙。”
“顺之则喜,逆之则怒,此乃虎豹之天性也。然却不能以活物喂之,亦不能以完整之物与之,只因其奋力咬杀撕碎猎物时便会激发凶性。且要视其饥饱喂食,顺其喜怒无常之性。而其伤人之缘由,大都是因为旁人违逆了它。但也不总是如此,喜极而怒,怒极而喜,一切皆反复无常。是故既不能违逆它,又不能完全顺从它。心中既无违逆,又无顺从之意,虎豹看人便像看到同类一般,待人便会柔顺。”
“而今董卓之凶狠暴戾,更甚于虎豹。废立皇帝,擅杀朝中重臣皆在其一念之间,喜怒无常。徐祭酒可要慎之又慎呐!”
“多谢师君点拨,承已知晓。不刻意去攀附,亦不能违逆其意,若是事不可为亦不强求,一切皆顺其自然耳。”徐承不由大为感动道。
“嗯。”张鲁这才面色稍缓,微微颔首,遂继续道,“徐祭酒既已参悟此法,本师君便放心了。且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呐!”
“是!”徐承毕恭毕敬向张鲁行了个礼后,便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