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师君,时下乱世已启,百姓流离,田地荒芜,天底下有丰厚存粮的大户屈指可数。而承事先想到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徐承故作神秘道。
堂内众人听后一阵骚动,开始面带疑虑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哦?徐祭酒还请明言。”张鲁好奇问道,脸上满是期待。
“关中有一大户名曰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位极人臣。据传其耗费大量民力筑坞于郿,高厚七丈有余,与长安城相埒,号曰「万岁坞」。坞中广聚珍宝,积谷为三十年储。曾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
徐承顿了顿后,乃继续道,“承虽无才,愿尽心竭力前去游说,用手中美酒换得其坞内存粮,转运回汉中救济万民。”
此言一出,立刻引发轩然大波。众人皆一副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徐承,阎圃则在一旁刻意保持沉默,虽未发话,眼中却闪烁着一丝戏谑和狡黠。心中自是认为徐承太过于年轻气盛,异想天开,若是真的前往无异于飞蛾扑火,有去无回。只有杨松瞬间从刚开始的惊异转为平静,继而陷入深思当中。
张鲁听后则更是眉头紧皱,面露失望之色,显然徐承之言跟他心中预想的结果大相径庭。沉默了半晌,乃忧虑道,“本师君听闻那董卓凶残暴戾,乃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又岂是区区几句言辞便能打动?故依本师君看,不管是将酒贩卖于巴郡的板楯蛮,还是上庸申家,都要远比卖给董卓可行。徐祭酒向来聪颖过人,必定早已想到这些,却为何要舍近而求远,舍易而求难?”
徐承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众人,眼下如此权势滔天的董卓,却早就在暗地里被王允等人算计,几个月后便会遭到其手下吕布等人刺杀,继而身亡。而之后郿坞亦将毁于战火之中,其中粮草,财物,奇珍异宝皆不知去向。
“师君所言并不无道理。不管是巴郡的板楯蛮,还是上庸申家,只要有心同其往来,并以诚相待,将美酒换成粮食自然不成问题。然那董卓,飞扬跋扈,恶贯满盈,虽权倾朝野,爪牙遍地,但也因恶行树敌过多,各种刺杀事件层出不穷。常言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想来其命不久矣。若是其意外身死,则必定坞毁粮焚。是故承想趁其尚在之时先过去弄出足够多的粮食。
且「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那董卓身居高位,却不思为国为民,反倒极力压榨百姓,致使关中之地饿殍遍地,人神共愤。承愿效仿天道,从其手中得到存粮,以有余奉天下。此等良机,稍纵即逝。就算以身犯险,亦是在所不惜。”徐承故作慨然道。
“师君,我杨家世世代代都在司隶等地经商,自关中大乱后方才无奈终止。是故在下对关中风土人情颇为了解,此番愿同徐祭酒一道前往,以助其一臂之力!”一旁的杨松突然出乎意料站出来,向张鲁请命道。
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了。徐承惊喜之余转而扫了杨松一眼,只见其面露微喜,同时将散发精光的双目饱有深意地转向自己。
四目相望之际,徐承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俗话说,无利不起早。一方面,杨松显然从刚才品尝的美酒中显然嗅探出了巨大的商机,此番正好借相助徐承之际前往关中之地,顺便可以考虑将这块业务盘下来。而另一方面,杨松刚投效张鲁不久,眼下除了刚开始的献粮之外,再无其他功绩。如若陪徐承走一遭,若果真事成,功劳簿上自然会有他的一笔。若是事不成,那多半也是徐承的判断失误导致,跟自己无关。综上所述,杨松此举便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过徐承心中这般解读,在别有用心之人的眼中却是另外一个意思。只见阎圃面色阴沉,眼中泛着一丝凶光。显然是认为杨松跟徐承已悄无声息联合在了一起,日后再想要像以前那样对付徐承可是难上加难了。
虽然有了杨松的加入,成功的概率似乎大了很多,但张鲁却丝毫未有半点欣慰,反而语重心长道,
“昔日伯夷、叔齐因耻食周粟而饿死于首阳山,比干、伍子胥因直言死谏而惨死,屈原不愿与世同流合污而投河溺亡,盗跖为求利而死于东陵山。”
“君子为求名节而舍弃生命,小人为求私利而舍弃生命。虽在旁人眼里其名声各异,但其伤害本性,为所求而舍弃生命这一点来看却并无不同之处。”
“世人皆为名利等外物扰乱心性,以至于最终失去生命。是故有道之人在世时,如飞鸟般不留痕迹,不为外物所累。若是天下有道,便于万物一起昌盛,若是天下无道,则隐居一处修养心性。行力所能及,而回避将自身置于险境之事。”
徐承自然知道此行凶险异常,而张鲁此言一方面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另一方面也是在暗暗告诫自己和杨松,不要为了求名和求利而伤害了自身,似乎早已看穿了眼前二人的小心思,洞察力可谓是犀利独到。
不过徐承亦是知道当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心中早有这个计划和打算,既已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又岂能半途而废?且越是迎难而上,便越能增加自己在张鲁心中的地位和份量。况且凭借自己对相关历史进程的了解,外加格外小心谨慎,必定能化险为夷。遂心一横,斩钉截铁道,
“师君之意,承已知晓。然太史公有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了汉中百姓早日不被粮食短缺所困,承甘愿冒这个险!”
张鲁听后沉默良久,似微微有些动容,随即释然道,“昔日杨朱不愿拔一毛以利天下,而如今徐祭酒却甘愿舍己为民,且义无反顾。罢了!罢了!是非本无定论,谁又能分得清孰对孰错?一切追随本心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