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抬了下去,给原本狭长拥挤几无立锥之地的城头逐渐腾出了空间。郡兵们也不至于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踩踏袍泽的尸体,连血腥气也冲淡了不少。
“不好!米贼又攻上来了!”一直紧盯垛口上动静的陈调发现浓烟中有异动,立刻示警道。
郡兵们仓促结阵防御,而之前在苏固面前还慷慨激昂,信誓旦旦要跟城池共存亡的流民却是惊慌失措。一些反应快的早已四散而逃,而反应慢的却仍停留在原地,皆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在死亡面前,大多数人总是会心生畏惧的。别的不说,这意外的骚乱在潜移默化之下便给守军带来不小的负面影响。
贼人的身影一个个从滚滚浓烟里出现,领头的贼人身材魁梧,手执环首刀,左脸颊上一道标志性的刀疤,正是程义无疑。之前那次攻城眼看着就快要得手了,未曾想到苏固率援军赶到,乃致功亏一篑,加上最前面那次,死伤已超过六百余。
人在陷入绝境时往往都存在赌徒心理。若是遇到明显阻力且损失不大,一般会中止行动冷静下来思考。但若是损失大到已无可挽回,便会索性孤注一掷。况且前头还有整整一个太守府的财宝在向他招手,只要能得到如山的财宝便能再次招兵买马恢复元气,焉能就此罢手?
程义这次身先士卒的表现也确实令喽啰们士气一振,形势开始对郡兵们极为不利。
陈调久经沙场,自然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从对方的装束和散发出的威压上一一辨别,最终将目标锁定在程义身上。只是自己接连苦战之下体力已明显大不如初,而对方则是以逸待劳,若是想将其击杀难度可不小。
此刻程义也注意到了在郡兵中一身玄甲的陈调,联想到手底下那么多跟随自己多年的喽啰皆死于对方之手,双目喷射出的仇恨怒火仿佛瞬间能将其连人带甲一并消熔。
周围的郡兵似乎也感受到了程义浑身上下散发出来咄咄逼人的杀气,纷纷向陈调靠拢,在程义面前组成一个简陋的长枪阵。一个个沾满斑斑驳驳血污的枪尖星星点点闪着阵阵寒光,让人心生胆寒。
程义从未见识过如此训练有素的部曲,若是血肉之躯撞上这个枪阵绝对是必死无疑。
“将贼首逼下城墙!”陈调见阵型已成,而对方又对如何破解枪阵似乎束手无策,知晓战机稍纵即逝,便催促麾下郡兵尽快动手。
程义本想与敌将单挑,怎料对方竟然躲在后面指挥枪阵逼退自己,不由怒不可揭。不过形势比人强,若是自己鲁莽出手,顶多干掉一两个郡兵,而剩下的五六个枪尖便会从各个方向刺来,避无可避之下自己将被捅出好几个血窟窿。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还不快给我退下!”就在郡兵们列好枪阵对程义步步紧逼时,一名郡兵突然发现自己身后还瘫坐着三个流民,于是好像提醒道。希望他们尽快离开战场,捡回一条命。
那三个流民却置若罔闻,不但并未离去,反而一把抓起原先掉在地上的血迹斑斑的刀刃站了起来。
“别去!”
就在郡兵们以为他们要去找贼人拼命时,异变突起。三个流民嘴角露出一丝诡笑,将刀刃快速刺向各自身边的郡兵,后者躲闪不及,在一脸错愕中被捅了个正着,顿时血如泉涌,原先整齐划一的持枪动作也因此猛地一滞,无懈可击的枪阵终究还是露出了空隙。
虽不清楚其中缘由,如此良机程义又怎会错过,手中环首刀以雷霆之势一扫而过,将挡在自己面前的数根枪头尽数劈断。
“不好!有贼人细作混入百姓当中!”陈调一声惊呼,一跃而起,手中利剑直接劈向那三个偷袭的流民。寒光闪过,三个偷袭者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身首异处。
虽然陈调反应还算快,但为时已晚。城头上不少原先瘫坐在地上的流民皆站起来,或捡起地上的刀刃,或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从背后偷袭身边的郡兵,使得原先稍稍完整的防线再一次被打乱。
正在城头上叫搬运尸体的百姓快速撤离的赵嵩突然感觉到背后像是遭人袭击,低下头后才察觉到两个刀尖一左一右露出在自己胸口,创口处渐渐变得鲜红,并以此为圆心迅速浸润了周边的衣物,最后变成两个硕大的血洞,想来是活不成了。
“赵主薄!”看着同僚在自己眼皮底下被贼人杀害,苏固不由悲从中来,奋力挣扎着想过去找贼人拼命。
“快保护好府君!这里危险!带他下去!”见形势万分紧急,陈调对苏固身旁的郡兵命令道。赵嵩已经遇袭身死,若是苏固再有什么不测,城池必定失手。
“老夫命令你们……快放老夫下来!”苏固被几个郡兵强行拖着离开了城头,声音也渐行渐远。
见苏固已被带离险地,陈调心中有了一丝欣慰。不过就在此时猛然间发现背后寒气逼人,下意识一闪,身后的环首刀瞬间砍到他刚才的位置。躲过偷袭后转身一看,之前组成枪阵阻挡程义的郡兵早已被杀得七零八落。
见相处多年的袍泽们皆遭其毒手,陈调双目尽赤怒不可揭,也不多费口舌,手中利剑夹带着滔天愤怒直接劈向程义。
对于这种不打招呼便单挑的行径,程义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刀疤脸上露出一副正合我意的表情,浑身泛起浓烈的杀意,抡起环首刀便迎了上去。
双方皆是久经沙场,知道如何运用手上的兵器以最快方式夺取对方性命。故招招都以极其简易且有效的方式或格挡,或直取对方要害,一时竟打得难解难分。
“不错!好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了!”程义居然有愈战愈上瘾的趋势,兴奋之下气焰大盛,攻势连连之下,一刀更似快过一刀。看似随意的挥砍,每一刀却皆是直指对方要害,铺天盖地的刀芒瞬间将陈调笼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