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身穿玄甲未中要害,不过这些伤口上传导过来的阵痛却还是牵制了砍杀动作。血一滴滴地从中渗出,汇聚成一股殷红,顺着手掌滴落到地面。
“该死的贼人!”陈调恨恨道。作为进攻方虽然死得并不比倒下的郡兵少,却仍是攻势不减,明明毫无章法且破绽百出的刀法最终却总能一命换一命。若是再照此下去,恐怕今天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隔得老远的郡兵一阵欢呼,几百生力军在苏固的带领下恰巧杀到,给岌岌可危的防线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城头上的黄巾喽啰虽也力竭,但好歹对面还能站立的郡兵寥寥无几,感觉已是胜利在望,堆积如山的财物就在眼前,这才能坚持至今。这回猛然间发现对方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肉体和信心的双重打击下一触即溃,跑得慢的或者根本走不动的喽啰瞬间被砍为肉泥。
“陈都尉没事吧?”才将城墙上的贼人尽数赶了下去后,苏固急忙赶到瘫坐在地上的陈调身旁,看到其原先乌黑镗亮的玄甲已是刀痕累累,血迹斑斑,也分不清到底是贼人的还是他的,遂一脸关切道。
“在下没事……多亏了府君及时带兵赶到,否则后果……”陈调喘着粗气道。缓过气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对身旁的一名郡兵说道,“快去清点人数……”
城头上早已是血流漂橹,举目望去一具具扭曲狰狞的尸体以及断臂残肢随处可见,有贼人的,也有郡兵的,无声宣泄着之前战斗的惨烈。浓重的血腥味飘进在场每个人的鼻孔,带来的却不是恐惧和作呕,而是疲惫、晕眩和麻木。
“若是米贼再来一次攻城,也不知能否挡得住……”看着身旁一个个像是从炼狱里出来的郡兵摇摇晃晃站立不稳,苏固心中顿时也没了底,不禁喃喃道。
“府君请放心!咳咳!属下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力保城池不失!”陈调艰难地站立起来,双手抱拳宽慰道。
苏固眼角微润,思绪逐渐被带到十几年前自己赴任汉中途中。当时突遭贼人袭击,险象环生之际被恰巧经过此地的陈调撞见并出手相救,一番苦战之后才将贼人悉数歼灭。在感激陈调仗义出手的同时也对其身手赞不绝口,询问后方才得知陈调原是成固的一名游侠儿,善刀剑,好结交义士,一直在乡间惩恶扬善。
后来凉州发生羌人叛乱,陈调便只身前往动乱之地从军,成为董卓麾下的一名普通士卒。后因作战勇猛屡立战功,被陆续提拔为伍长、什长。战事暂告一段落后,最终由于上层军官克扣军饷,陈调所在队伍因口粮难以为继而遭到解散,返乡途中正好遇到苏固。
见陈调身负勇力又极具仁义,且有从军经验,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任命其为汉中都尉,训练郡兵保境安民。十年前张修带着众弟子来汉中传道,便是陈调率先察觉到了异样,最后在苏固的授意下以雷霆之势将其彻底剪除。
自己为官清廉,爱惜民力,陈调又恪尽职守。这十年来汉中一直是风调雨顺,太平安康,何曾想到今日竟会有破城之祸?十几年前陈调舍命相救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而如今却又要让其舍命守城救自己,救全城百姓一次,苏固内心在感激之余又不禁萌生出愧疚之意。
“府君!”耳边传来的熟悉声音打断了苏固纷乱的思绪。遁着声音的来源转身望去,这才发现是主薄赵嵩领着一群流民来到了城头。
赵嵩乃南郑赵家家主之长子,赵家在南郑扎根百年,根深蒂固,家大业大。而赵嵩又是处理政务的能手,苏固自然是青睐有加,在上任之初便任命其为主薄。
“赵主薄不在城中安抚百姓维持秩序,来此战乱之地涉险作甚?”苏固先是一脸错愕,随后便是劈头盖脸训斥道,尤其是看到身后衣衫褴褛,举止唯唯诺诺的百姓之后心中更为恼怒。
“守卫城池乃是老夫和都尉以及全城郡兵之职责,于百姓何干?况且如今南郑突遭贼人攻击,生死未卜之际让百姓内心担惊受怕老夫已是过意不去,又怎能再让其替老夫守城?”苏固不由悲愤交加,话语中带有一丝哽咽。
“府君误会了!城中百姓皆安好,只是……只是在下身后的这些百姓皆是昨日从北门出入城的关中流民,感念府君之仁义才使得他们有了容身之所,为了报恩主动要求守城,在下也实在是架不住民意,百般无奈下才带他们来到这里。”赵嵩也知晓这个府君一向爱民如子,遂一脸无奈道。
苏固听后神情略微释怀,面露感激之下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说道,“众位百姓皆是我大汉子民!昨日开城门放汝等进来是老夫之职责,而今日守护城池仍是老夫之职责!汝等之心意老夫心领了!不过城头乃凶险之地,战斗已惨烈万分,不宜再伤及无辜,汝等还是回去吧!”说完用眼角的余光示意赵嵩将百姓们带回。
“府君!”最前面的一个流民青壮面朝苏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关中破败,草民千里迢迢来到汉中谋生,恰巧遇到米贼攻城,而府君不顾安危打开城门放吾等入城,此再生之恩草民无以为报,唯有跟南郑共存亡之心!”
边上又有一个流民青壮跪地悲声道:“府君!您就让我们留下吧!草民虽然力量微薄,但帮忙打扫战场,给倒下的英烈们入土为安还是能尽些心意的。”
“是啊!府君!就让我们留下吧!”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一阵苦苦哀求声,让听者不禁动容。
眼见民意难违,苏固便也不好再加以劝阻,只是一再叮嘱流民们要注意安全,若是遇到贼人攻城要第一时间退下,又转身要求郡兵们在遇到危险时要优先保护流民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