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都尉!咳咳……”苏固也被呛得咳嗽连连,原先干净整洁的官服已沾染上了不少灰黑的尘灰,消瘦的脸颊上那一道道细长的皱纹同样被熏得黑不溜秋。虽然模样狼狈不堪,但内心升起的强烈不安还是驱使他来到陈调身旁。
“府君!这里危险,还是回府休息吧。”陈调听到有人叫唤,转身看到苏固被浓烟折腾得如此狼狈,便心有不忍道。
“老夫无事,只是将士们皆离开城头,若是贼人攻上来怎么办?咳咳……”苏固竭力提醒道。
陈调听后大惊四色,急忙命令道,“将士们,快回去守住各个垛口!”说完捂住口鼻奋不顾身地向浓烟里冲去。周围的郡兵起初有些犹豫,不过看到陈调孤身一人上前后心生愧疚,便又陆续也跟着走上前。
“咳咳!来人!快去准备湿布!否则陈都尉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苏固对身边的郡兵命令道。
“府君!大事不好了!东面城墙外也起浓烟了!”
“府君!西面城墙外也起浓烟了!”
“府君!北面城墙外也起浓烟了!”
“什么?”一听到四面城墙都被浓烟笼罩,苏固大叫不妙。城中满打满算只有二千郡兵,而城外米贼大军浩浩荡荡,差不多有三万之数。若是对方只强攻一面,己方便可以依托坚固巍峨的城墙必让敌寸步不得进。
可如今四周皆被浓烟笼罩,都不清楚城外贼兵之部署情况。虽然时下刮的是南风,其余三面就算升腾起烟雾,就攻城而言对贼兵大不利。不过苏固深知此地风向变幻无常,若是己方贸然将守城力量重点部署在南面,待风向有变之时,如若贼兵调头强攻薄弱面,后果不堪设想。
“陈都尉!陈都尉!咳咳!”情急万分之际,苏固将陈调叫回。
“咳咳!府君何事?”陈调浑身上下被浓烟熏得面目全非,边呛边走到苏固跟前。
“贼人四面点浓烟,老夫担心其必有企图。打算预留五百人,其余人等分成四队,每面城墙各一队把守。陈都尉觉得意下如何?”苏固建议道。
“真想不到贼人居然如此狡诈!不过眼下我方兵力不足,也只得如此了!也不知道阳平关的二千郡兵何时才能赶到?咳咳!”陈调无奈道。其实事已至此,谁都明白若是没有外围援兵,城池陷落已是早晚之事。
“老夫昨夜便派人马出城了,想必此时应该到阳平关了,不过走路行军至南郑估计仍需一日一夜吧。贼人夜里理应不会攻城,故吾等只需坚守至日落即可!”苏固深思后道。
“好!将士们都给我打起精神!只要吾等坚持到日落便会有援军!”陈调高声道,雄浑的声音响彻良久。
“吾等必当誓死坚守!咳咳!”城墙后方声音此起彼伏,虽隔着浓烟,但能感觉到士气陡然一振。
城外,天师道本阵。
“程祭酒以为此法如何?”张修望着被浓烟包围的城池,捋须大笑道。
“师君妙计!属下佩服!”程义也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所惊呆,误以为是张修想出来的妙计,便顺势溜须拍马。
张修自然也是来者不拒,心情大好之下便直接笑纳了,随后注视着远处的滚滚浓烟,似漫不经心地跟程义说道,“眼下南郑守军为烟雾所困,不知我方虚实。程祭酒难道不想趁此良机建功立业么?”
这言辞,这语气,让人感觉说话者已是一方诸侯,而不是至今为止寸土未得的丧家之犬。不过「建功立业」这四个字在程义面前明显太过于冠冕堂皇,或者更接地气的说法就是太虚了。程义眼中只有金银钱帛,还有豪宅美女,对他来说那才是实实在在的。
见程义一脸迟疑,张修便继续加码道,“时下正刮南风,本师君已派伍祭酒去西门城墙牵制,留给程祭酒南面强攻如何?本师君在此承诺,谁先攻进城打开城门,谁便能得到太守府中的全部财宝!”
太守府!程义立马联想起了当年在雒县刺史府搜刮到堆积如山的宝物,本就跃跃欲试,又听见伍默早已派兵去了西门。牵制?估计那只是张修的客套之辞,说不定便是正面强攻,如此一来岂有不争先之理?
于是程义当即双手抱拳道,“为师君分忧自是本分!属下这就带着兄弟们攻城!”说完便直接拨转马头走出阵中,召集手下喽啰攻城,仿佛怕张修立刻反悔似的。
只不过程义未曾看到自己远去后,张修脸上却露出轻蔑且带有一丝玩味的诡笑。伍默的确被张修派了出去,只不过是带了两千鬼卒外加部分流民在其他各个城门外放烟虚张声势静观其变,并未全力攻城。
南面城墙。
浓烟滚滚之下郡兵们虽然用湿布遮住了口鼻,但仍是难受无比。不时有一些意志薄弱的郡兵逃了回来,下一刻又在陈调充满咳嗽声的训斥下被骂了回去。
“米贼!咳咳!米贼上来了!”陈调看到一条飞梯的一端露出垛口,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便急忙发出警戒。
飞梯上排成一串不断向上爬的黄巾喽啰们则更是巧妙,事先直接将裹在头上的黄巾扯下来在水中浸润,然后掩住口鼻,端得是一个既省时又省力的法子。
都是在云里雾里,雉堞内的守军除了无需攀爬,以逸待劳外,已无其他优势。在这种环境中,能否杀敌或者是能否捡回的一条命全靠运气。一时间刀兵相接,攻守双方竟杀得难解难分,战斗开始变得胶着。
“快,咳咳!快给我顶住!咳咳!不能让贼人攻上来!”陈调眼看身边郡兵一个个倒地,原先密集的防御阵型也逐渐变得稀稀落落,不由焦虑道。
因贪婪而激发士气,因厮杀而激发血性。不过郡兵们再怎么恪尽职守,又如何能抵挡得了黄巾喽啰们如狼似虎的进攻?且在烟雾阻隔下失去目标,之前用于防守的箭矢,金汁,礌石等物皆一无是处。
随着时间的向后推移,越来越多的贼人跃上垛口,南面城墙整条防线皆面临崩溃的境地。
陈调满身血污,虽身疲力竭,却仍奋力挥砍着迎面而来的贼人。身边的十几个郡兵皆已倒在血泊中。而贼人仍在源源不断从防线的缺口中涌入,似乎无穷无尽。就在上一轮短兵相接时,手臂上便又添了三处触目惊心的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