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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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间忧虑之事,并非仅是心存忧虑便能避免出现,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

  “徐祭酒,师君有请。”次日一早,两名鬼卒便出现在了徐承所住的宅院门口。唯一让徐承欣慰的是,其举止言行还算是恭敬。

  自己昨日刚擅闯禁地,今日一早便被张修唤去,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都很难不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估计是师君找承商量什么正事,承去去便回。”徐承不露声色地向徐氏和李婆道别。

  跟在鬼卒身后,徐承心中忐忑不已,走了好几回的山路也变得特别漫长,仿佛经历了一整日。

  大殿内,张修仍旧是几十年如一日般的在主位上正襟危坐。而一个熟悉无比的背影已赫然立于大殿中央,不是阎圃还有谁。徐承不由心跳加速,隐隐感觉是两人似乎在自己来之前便已达成了某种默契。

  “徐祭酒,听说你昨日误闯少师君清修之地,可有此事?”张修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虽语气平静,却不怒自威,似一切都在其掌控监视之下,让人不得不实话实说。

  真当是害怕什么便来什么!徐承听后如遭雷击,大脑如短路般立刻混沌一片。紧张、惶恐、麻木尽皆涌上心头,其间各种难以名状的煎熬恐怕只有自己才知道。

  但即便越是如此,便越是不能自乱阵脚,至少表面上要波澜不惊。徐承虽在低头沉思,但不难觉察到张修正居高临下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以及每一个表情变幻。昨日擅闯禁地一事已然触碰了张修的逆鳞,若再将内心的情绪反映到明面上,便是不打自招。都不用辩解了,直接认罪吧……

  等等!误闯?对的,是误不是擅。徐承又仔细回忆了一遍刚才张修的问话,确认无误后才松了一口气。之所以导致了这么大一个纰漏,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一开始将重点放在张修那开门见山的询问,直接跟心中的某种担忧害怕发生了匹配,便有了后续的惊悚反应,反倒将重要的细节给忽略过去了。

  再结合之前鬼卒对待自己的恭敬态度,单单一个「误」字便已将整个事件的本质限定在了徐承的无心之过,而其并未动显杀机置自己于死地。一字之差,便是生死之别。

  徐承瞥了一下旁边的阎圃,只见其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仿佛张修刚才讲的话跟自己毫无瓜葛。

  “回禀师君,确有此事。乃是承昨日前往城外冶铁作坊察看询问打造农具之进度,其间不熟悉城中路况,因而误入禁地。死罪死罪!”既然已隐隐感觉到张修有意放自己一马,便索性大方利落地承认,顺带将头埋得更低。

  不过徐承对于自己是奉了阎圃之命才去的冶铁作坊却是只字未提。要知道早在自己来到这大殿前,阎圃便已率先到达,指不定二人的交谈之中张修已先入为主地知悉了一些不利于徐承之事。况且冶铁作坊的主事之人章立又是阎圃之心腹。若是徐承想仅凭自己的一面之辞便想着将一干责任往阎圃身上推,实属不太现实。故此举除了彻底跟阎圃闹翻脸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对了,还有那城外流民的御寒之事还得依靠阎圃经手才有可能完成。综上所述,徐承便也只得选择忍气吞声。

  但是,徐承也不是什么砧板上的鱼肉。张修不是一直注视着自己么?在回话前对阎圃饱含深意的一瞥应该被其所觉察到了吧。这足以让张修感觉到这二人面和心不和的同时亦是对其间之事浮想联翩。

  阎圃亦不是等闲之辈。之前选择作壁上观便是不想将此事牵扯到自己身上,好让徐承独自承受张修的质问。如今见张修一脸狐疑地望向自己,便知要想再独善其身已无可能,遂先开口道,“是属下考虑不周,在徐祭酒上任之初便应带其熟悉城中各种情形……”

  “嗯——”张修听后满意颔首道。也不知是对阎圃刚才主动坦言颇为中意还是对二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明争暗斗乐见其成。

  不过接下来张修神色陡然一变,责问道,“听闻阎祭酒昨日居然将本师君用于装填香囊之花椒置于义米之中,不知可有此事?”

  “师君果然明察秋毫!确实是属下所为。”阎圃立马点头承认,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

  “为何要如此?”张修追问道。一双细目射出凌厉精光,将阎圃的全身笼罩。仿佛若是接下来说错一个字,便会将其碎尸万段。

  面对张修的威压,阎圃丝毫没有半分紧张,似早已准备妥当,平静且不失恭敬道,“回禀师君!属下自从接手天师道的钱粮盐铁诸事以来,无不将开源节流置于首要。近日来发现,若是将少量花椒渗入义米中,原本划拨给流民的粮食每日便可悄无声息减少一成消耗。若是日积月累,则……”

  “嗯,子茂(阎圃的字)果然心细如丝,竟将这开源节流之道研习得如此透彻!”张修自然知道集腋成裘、积少成多之理,遂面色稍缓,不住点头道。

  “只是……”张修突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面色又瞬间阴沉下来。似乎极度想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却又可能意识到这将会影响到其外在形象,便作如鲠在喉状。

  以阎圃察言观色的功力,自是明白张修想表达什么,遂继续道,“只是最近连日阴雨,部分花椒已受潮,且不少已霉变。属下已命人精挑细选,将那些受潮和霉变的花椒置于义米中,而将绝对完好的置于干燥木桶内严加保管。若是按照之前用度测算,余下的足够师君用上十年。”

  这十年之辞明显夸张了些。就算保存得再如何完好,十年之后香味也已不再。不过用来宽慰和满足张修那颗无休无止的欲望之心倒是恰到好处。

  “好!好!”张修果然一改之前的阴鸷之色,抚掌笑道。仿佛阎圃刚才所言解决了他的一个痛点,也不再去追究那些花椒是如何受潮,以及相应的疏于管范之罪责。

  “再者,我天师道虽然目前粮食宽裕,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为防坐吃山空,年后去板楯蛮领地开荒乃是重中之重。届时自然需要城外大批流民青壮出人出力。”

  “若是纯粹从短期效用来看,青壮自然比老弱病残更有价值。上山能砍柴,下地能种田,勤加训练之后又能成为合格的士卒。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今日之青壮早晚也会变成明日之老弱病残。如若不能给老弱病残提供保障,又如何会使那些青壮归心?”

  “故花椒这驱寒祛湿之功效,便能使其尽皆归心。这才一日功夫,城外流民在感慨活命之余,尽数感念师君之圣德厚恩!如此一来,若是到了用得着他们之时,其焉能不效死力?”

  “好!子茂果然是我天师道得力之人!就连本师君也未曾思虑得如此周到!”张修也被阎圃刚才这一番由内入外的言辞所打动,面色大悦,不住夸赞道。

  一旁的徐承听到阎圃居然厚颜无耻地剽窃自己之前的说辞,心中泛溢起阵阵恶心。不过在见到张修之后的反应,便知流民御寒一事已有着落,也不再纠结于这种无大碍的界限,甚至还为阎圃如此睿智的应对之策暗暗叫绝。

  “师君谬赞!只是属下在此事中先斩后奏,确有不当之处……”见张修容颜大悦,阎圃便不失时机地主动承认自己的过失。

  “嗯,这先斩后奏确是行事之大忌!此番乃事出有因,责罚就免了吧。不过下不为例……”张修沉吟道。虽面露责备之意,不过内心却还在回味着恰才的喜悦,故只是轻描淡写点到即止。

  “徐祭酒!此番误闯禁地,本师君念你是初犯,此次不予追究。不过同样也是下不为例!”不知不觉中张修将目光转向徐承,神色威严道。

  “谢师君!”徐承如释重负道。

  “嗯,不知冶铁作坊打造农具进度如何了?徐祭酒可还满意?”张修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似乎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回禀师君!承昨日便去巡视一番,章从事尽职尽力,已打造四百五十余副农具。按此速度来算,年前完成五百具应该不难。”徐承如实禀报道。

  “好!你二人皆乃我天师道之中流砥柱。恰才子茂巧用花椒实现开源节流之道徐祭酒也看到了,年后开荒之事可要多为本师君分忧呐!”张修捋须沉吟道。

  “承定当不负师君所托!”徐承知道自己误闯禁地在先,张修之所以对自己不加以追究,估计是让自己将功折罪。虽心中不愿,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只是未留意到一旁的阎圃暗自窃喜。

  徐承的回答似乎令张修颇为满意。见该问的都问了,该交待的也都交待了,张修便示意二人离去。

  “这擅闯禁地是何等凶险之事,你居然……”二人并排行至一僻静之处,徐承便率先发难。

  “徐祭酒息怒!这擅闯禁地一事对天师道的老人来说的确是灭顶之灾,但对徐祭酒而言却是两说。上任不久,跟少师君又无一面之缘,且是初闯。这在师君心中便只可能是误闯,又或许是阎某故意嫁祸陷害……”阎圃耐心解释道,似在浇灭徐承一直积压在心底的冲天怒火,又似在打消其忧虑。

  “那阎祭酒判断的依据又是什么?”徐承追问道。

  “那便是师君自己的判断……”阎圃这会儿倒是实诚,直接摊开双手无奈道。

  “不过,阎某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徐祭酒。”阎圃眯着眼故作神秘道。

  “快讲!”

  “自今日起,师君应不会再派鬼卒监视你我……”

  “那阎祭酒判断的依据又是什么?”

  “那便是师君自己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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