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商谈已毕,门外便有亲卫来报。宋人已派出使者前来求见,眼下正在白沟河南岸军营等候。辽军将领不敢擅专,特命亲卫前来请示,是否需将宋人使者送来新城。
耶律大石同王叶互看了一眼,心中俱是大喜,果然宋人还没放弃招降自己的打算。
当乘此机会招揽得杨可世。当下耶律大石便命李睿德留守新城,清点粮草、器械等物资。这些物资自然不可能留在新城资助萧干,待到李睿德清点完毕,第二日自有辽军押着宋人俘虏前来搬运。王叶也将种照容数人托付与李睿德,待到明日托其带彼等一同过河。
交代完此事,耶律大石便同王叶二人火速往大营赶来。半个时辰之后,二人便到得大营。
王叶在亲卫的卫护下前往杨可世营帐而来,当事先用言语挑动之。
当初魔理沙下手太狠,如今杨可世虽已苏醒,犹自卧床不起。
王叶进得营帐,便坐于杨可世病榻前,拉着杨可世的手,亲切的慰问道:“在下王叶,见过杨将军。未知杨将军身子可曾好些?”
闭目假寐的杨可世听得此语似乎耳熟,猛然睁开眼睛,见得对面正是当日诱自己上当的少年,顿时勃然大怒,欲要起身相博,徒劳得二三次,终又气喘吁吁的躺了下去,口中犹自喝骂不已:“无耻小贼!竟敢算计某家!害得某家误了宣帅大事!”
王叶也不在意,笑着开口道:“杨将军既知自己犯下大错,想来回到宋国也是死路一条,如此,到不如留在辽国。未知杨将军可肯降我?”
杨可世闻言更是大怒,当初自己虽然受伤被擒,却也清醒的很,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眼前这贼子设下陷阱擒拿得自己,复以自己为饵引诱得白羊关守军追杀,再以此为借口,辽军投诚之时便骤起发难,偷袭宋军。
只可怜那十万宋军,因自己一人之过,即便被辽军攻击也不敢还手,只得一个个鼠窜狼奔。
见得王叶又在假惺惺的招降自己,杨可世愤怒异常,动弹不得之下,便唯有咬破自己舌尖,一口血便喷了过来,含糊不清的喝骂道:“滚!无耻小贼!某家堂堂宋人,岂有降于辽狗之理?”
被喷了一个口血淋头,王叶也不以为意,从杨可世床上扯过被单,细细的抹了干净,然后又盯着杨可世笑道:“杨将军误会了,在下乃宋人,并非辽人。”
杨可世更是大怒,开口喝骂道:“某家连辽狗都不肯降,遑论辽狗养的狗?休得多言,但求速死而已!”
王叶哈哈大笑,开口道:“骂的好!”心里却说道:“老子和辽人相互利用,谁是谁的狗尚且未定,得看谁笑到最后。”
停了一停,王叶继续开口道:“杨将军忠心宋国,一意求死,在下倒是钦佩的很。只不知杨将军去后,父母妻儿又当如何?”
杨可世轻蔑的一笑,开口道:“宣帅待某恩重如山,若得某死讯,必有恩赏于某家人,不令其有饥寒之虑。如此,某复何忧?”
王叶闻言哈哈大笑,长身而起,开口道:“即是如此,正好宣帅遣得使者前来,便请杨将军亲耳一听,宣帅又将于杨将军家人何等恩赏!”
说完此话,王叶又朝房外的辽军开口道:“速将杨将军抬入中军大帐。”复转头对着杨可世开口道:“唯恐杨将军吵闹,误了我等清谈,不得不先委屈将军一番。”
门外辽军听得此令,便拎着麻绳,扛着担架走了进来,欲要将杨可世绑于担架之上。
前次为王叶所算计,杨可世已对其惧怕不已。眼见着这恶魔又要耍什么花招,杨可世心中更是大惧,挣扎着不肯配合。
辽军们哪管这些,三四个人一起动手,压住杨可世的四肢,便将其捆于担架之上。复用麻球塞了杨可世的嘴,抬着便往大帐而来。一路上杨可世犹自呜呜不已,众人只当未曾听见。
见得王叶自信满满地前来,耶律大石便投来询问的眼神,王叶自是表示万事俱备。当下便仿照当初种照容所为,在帐内设立一扇屏风,又将杨可世置于屏风之后。
待到准备妥当,耶律大石便命亲卫请入宋人使者。
宋人使者入得大帐,抬头便见着耶律大石铁青着脸色坐于帅位之上,旁边稍微靠下的位子上,一位清秀的少年端坐于此。
见得耶律大石脸色不善,宋人使者自有几分慌张,赶紧跪下磕头行礼道:“宋人使者***见过大石林牙。”
屏风后的杨可世听闻得宋人使者已至,赶紧又是一阵呜呜呜呜,欲要唤起宋人使者主意,前来查看。
此时宋人使者正胆战心惊,谁又能注意到此声音?即便注意到此声音,未得辽人许可,谁又敢上前来查看?
耶律大石只当做对呜呜声充耳未闻,猛得一拍帅案,佯怒道:“宋人无耻!本官诚意相投,尔等竟然设下陷阱,欲要杀降。事已至此,复有何面目遣使者前来?”
宋人使者赶紧开口道:“回林牙,此乃误会,皆因杨可世这厮未得军令便自作主张,偷袭贵军,此事蔡相公、童宣帅绝不知情。二位大人敢指天立誓,绝无加害林牙之意。”
屏风后的杨可世听得此语,心里已经凉了一节。宣帅亲口颁布了自己的罪名,自己即便回去也必定难逃一死。且不说自己于宣帅有救命之恩,即便没有此事,自己同宣帅也相随十又余年,又几曾犯过军令?自己明明为辽人所算计,何以宣帅竟然不加详查,便如此鲁莽地给自己定下了罪名?
耶律大石听得宋人使者此语,心下大喜,赶紧冷笑着开口道:“未得军令?自作主张?谁人不知杨可世乃宣帅心腹,又岂敢自作主张?”
王八蛋才肯自作主张,老子明明是被你们算计的!杨可世听得堂前耶律大石颠倒黑白,心中大怒,便欲要出声辩解,奈何口中被塞有麻球,说不出声来,又是一阵呜呜呜呜。
宋人使者听得此异声,也不敢开口询问,良久之后,这才壮着胆子开口道:“敢问林牙,未知杨可世这厮如今生死如何?”
听得宋人使者此语,杨可世心中大喜,宣帅终于开始记挂自己的生死了,又是一阵呜呜呜呜。
耶律大石便冷冷的回答道:“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宋人使者行下礼去,开口道:“下官出使之前,宣帅曾有叮嘱。若是杨可世这厮已经伏法,自是无需再提。若是此贼尚苟且于世,为表宣帅招降诚意,林牙可于军前斩之,宣帅自无二话。亦可送于宋营,宣帅当亲于军前斩之,持其首级以号令三军。”
屏风后的杨可世听得此话,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中开始绝望起来。谁知道后面还有让其更绝望的。
当下耶律大石便冷哼道:“兹事体大,岂一武夫之首级便可交代?如此即便本官心服,只恐麾下将士亦未必心服。何况此贼已死于乱军之中,岂可一死人塞责。”
宋人使者迟疑了一下,想起来临行前童贯的言语,狠了狠心便开口道:“已死于乱军之中?倒是便宜了此贼子。即是如此,为表蔡相公、宣帅招降林牙之诚意,且为后来者戒,我军愿献上此贼之家人,总计一百三十余口与林牙。只不知道林牙要死要活?若要首级,我军当代为斩之,函送首级于林牙,林牙自可持其传阅三军,想来贵军上下见此必能气消。若要活口,我军自当槛送前来,送与贵军上下消气。”
宋人使者此言一出,耶律大石心中大喜,招降杨可世之事再无疑问,王贤弟这绝户计果然更够狠。
正如耶律大石所料,屏风后的杨可世亲耳听得此语,顿时便感觉天塌了下来,信仰奔溃了。自己身为宋国上将,在前方为宋国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立下功劳无数。原本以为自己即便身死,凭借自己以往的功劳,同宣帅的情分,家人好歹也能得到朝廷的照看。谁知道朝廷也好、宣帅也好,竟然如此的寡情。
伤心到了极致,两行英雄泪便不由自主的的流了出来,绝望到了极致,杨可世也不肯再开口,但一意求死,勉力抬起自己斗大的头颅,反反复复狠狠的往脑后担架上的木头碰去。当下屏风之后,便传来一阵阵的砰砰砰的撞击声。
王叶听得此声便站起身来,不声不响的转入屏风之后,给杨可世脑后塞了一个垫子。又没事人一般走了回来,坐下继续当泥塑菩萨。
听得宋人使者此语,耶律大石正要开口索要活口,让宋人将杨可世家属送来。
王叶于一旁见得耶律大石脸露喜色,赶紧咳嗽了几声。
耶律大石会意,硬生生的压住了脸上的喜色,继续板着脸开口道:“即是如此,当日偷袭我军之宋人,又做如何说法?”
宋人使者迟疑了一下,反正连杨可世的家属都奉上了,又何必在乎这些小兵的家人?当下便开口道:“若是林牙有意,当日曾于阵后偷袭贵军者,当照此办理。”
耶律大石同王叶对视一眼,各自心中皆是大喜,大事成矣。屏风后的杨可世,白羊关的这数百宋军,转眼间便得姓了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