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机会见到苏澈，我又因身体有恙这个理由与他失之交臂。从他看钟离淡然的眼神中，并没有寻出迷恋美色的痕迹，一般人看到钟离早就把持不住，他这样平静的反应让我很怀疑他已经看出钟离是个男的。可钟离自进宫后一直穿高领白袍，连喉结都看不到，能被猜出性别的可能性不大。
但若不是爱慕美色，纳那么多妾侍，何解？
托我身体不好的福气，这几天苏澈没有让他那六个孩子过来讨饶，钟离开心的捶美人榻，劝我多病几日。我不认为他这是什么好主意，诚然我也不愿每日都对年纪参差的小孩讲资深道理，可一直病下去不是长久之策，若招来太医，号脉一诊，发现我没有心跳，鼻下一测，亦没有呼吸.......整个医疗机构专门为我成立研究院将我解剖什么的我倒不担心，就怕消息走漏传到秦汐耳朵里。自古恩怨因误而起，至死方休的例子很多，他听闻我病重，入瑶池医病，却又见我活蹦乱跳地活跃在千里之外的东鲁国，何解？
苏澈有四个儿子，论聪明机敏数大儿子，论细致贴心数三儿子，论国色天香数四儿子，可他偏偏立哪方面都很平庸的二子做太子让我很不能解，况且这小太子的母亲还是一位普通的奉茶宫女，因苏澈醉酒无意临幸有孕，诞下这个孩子。
据说苏澈在知道那位奉茶宫女有孕后，意欲赐药流掉这个孩子，却被太后拦下。太后为东鲁后嗣着想，料到自己儿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直接把那位奉茶宫女接到自己的太和宫养胎，直至生产。
这位宫女的肚子很争气，生了个男婴，太后欢喜，禀人汇报苏澈。时间过了八个多月，苏澈早就把还有个怀孕宫女的事忘到一边，听人禀报后问了旁边人一句“今日几月几日”脸色大变，扔下手中折子跑去太和宫，接过乳娘手中的孩子查看一番，面色——狂喜而不能自禁。在这之前，苏澈已经有一儿一女，并非初为人父，可欢喜之情却难以言喻，当下抬了宫女品级，封夫人，赐封号如意，二子起名慕歌，次年立太子。
因为慕歌是太子的缘故，常常得到钟离过多的“关照”，换而言之就是“刁难”，用钟离的话来说，太子都应该像他家小汐汐一样****过人，慕歌一定是被苏澈宠坏了，平日自己都不动大脑，而他正是要尽到一个做夫子的责任，开发一下慕歌的大脑，最后被我一句“若人人都像秦汐，秦汐和晋国岂不岌岌可危”为由，成功断绝了钟离的残念。而我日日与慕歌接触，委实看不出他有什么隐藏的过人之处，不能参透苏澈选继承人的思维。
那日在长乐宫门口见到苏澈，我透露出想要进宫一览，除却怨气的意，苏澈不仅没有接我的话题，次日长乐宫又多了一打侍卫。是想家丑不可外扬？可人都死了二十多年，还能有什么一定要封起宫殿遮掩的东西？我暗自决定寻一个好时候一探究竟。
因着有墨叶飘那一魄入体，我又能比之前多撑一段日子，不过也长不过五个月，钟离乐观计划，既然世间只有我三魂六魄存在，也许我的生存只靠三魂六魄就可以支撑，没准等我将苏澈的魂魄和神殿上那一魄收回后，也不用受堕魔之苦。诚然，谁都知道他只是片面安慰之词。
五个月，又为我多出两个月眷恋尘世的时间，又要在想念秦汐却不能相见的折磨下多度过一段日子。离别过的人都明白，越是前戏长的离别越辛苦，纵使我努力想要以最平淡的方式结束，天却不这么认为。上神下界是来渡劫的，这个劫难怎么可以随便马虎？若我还能苟延残喘见到编撰命格的南斗六星君，我一定要问问他们为什么能给乐梓桑放水，就不能给我也放放水？为什么要把我尘世的命格编得这么狗血？若是他们答不出，就把他们统统扔进老君的丹炉，熬成六味地黄丸！
对，既然我的命格又多送给我两个月的寿命，它一定会遵循好事成双的道理再送我些惊喜，比如——
“哒哒哒。”急促的叩门声。
“谁啊？”钟离不耐烦地呜噜了一声，嘴里还叼着半个鱼头。这些天我以生病为由偷些小懒，我那几个学生却都很尊敬师长，有情有义，一个接一个往我这跑，光送来的人参和燕窝就能把我补得打出血。纵然我委婉地向他们传达自己不是怀孕，不需要这么多补品，而钟离他也营养过剩不需要这些东西，可依旧挡不住孩子们的善心。也许，他们太久没遇到病人了，这些贡品堆在他们那久了也会过期。可我掰了掰手指，截止午饭之前，我们刚送走了第六个孩子，不应该再有第七个了啊。
“谁呀？”门外人光忙着敲门，没听见钟离的问话，他只好吐出鱼头又嗷了一嗓子，这一次外面的人显然听见了，也没自报家名，推门就撞进来，神色很急躁。
我放下筷子看她，她应该跑了很远的路，发誓都甩歪了，衣冠也不太整齐：“小乐？你这是干什么？又没带上织梦婆？你总这样可不行，若是被苏澈发觉，请个道士给子做个法你就玩完了。我有必要跟南斗六星君谈谈，他们总这样放水，不收去你仙界记忆会......”
“带着了，带着了，”她猛摆手打断我，“不是我玩完了，是神尊你要玩完了！”
“......”
“放肆！”钟离沉声，“你怎么跟神尊说话，来了几天尘世，你连规矩都......”
“晋王来了！”
“咔嚓”，我手抖了一下，碗碰地碎裂的声音。
“你说什么？”我哑着嗓子问。
“晋王本约了陛下赴晋共商攻打北匈联军之事，可陛下十日前旧疾又犯，呕血不止，不能前去，谁知道今日陛下下朝多时都没来找过我，我还以为他又有了新宠，刚要松口气，却听陛下身边的小顺子来禀报，说晋王来了，但未引起他国惊觉，却是乔装私访来的，陛下正私宴晋王，今日就不来我这歇息了。我吓了一跳，问他当真是晋王来了？他说没错，他伺候时亲耳听见陛下唤那人晋王的，白色龙纹金丝衣，手执白面未妆扇，腰佩青莲圆月环，貌若天落谪仙人，还有错？我听闻就跑来了，花神，你快易容吧，不然若被晋王看见，尊上就要玩完了。”
“啧啧，汐汐不会发现了吧？”钟离拿筷子戳鱼头。
窗未关，秋风扫进一片破碎红叶幽幽飞至脚下，昨夜下过一场雨，今日晴朗风凉，天又比上一日高远许多。
要我看，依秦汐的个性么......
“应该还没有，不过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