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正躺在钟离床上被一条大棉被包裹严实,钟离靠在屏风外,手中拿了个一米多长的芦苇伸进来搔我脸。
我朝被里看了一眼,紧张兮兮道:“我怎么在你这?”
“怕你醒了看见我们汐汐英俊潇洒的脸不舍得走,我就一个转移术把你卷过来了。”他收回手中那只芦苇,“我正人君子,什么都没看见,你快梳洗利索我们赶紧上路,不然秦汐一会儿后悔了,看你还走不走得了。”说完扔进来一套衣服,“一会儿去乐梓桑那边,把你另一魄要回来,你且不能再穿晋王后的衣装,这是你,呃,之前穿过的。”
我仔细拿起衣服看了几遍,觉得自己做上神时并没有过这种款式的衣服,不过确很好看。碧绿紧身泡泡袖上衣,下罩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绾半边青丝云髻,散乌发细碎垂臀,插一只翠玉芙蓉簪。
出屏风时被刁钻的钟离赞叹一声“亭亭玉树临风立,冉冉香莲带露开”深感不易。
钟离又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抛给我:“虽然我觉得要把你那张脸掩一掩实在等同资源浪费,可你那张脸麻烦太多,尤其是让秦汐知道本该躺在瑶池池底的你竟然流窜在东鲁,我们就前功尽弃了。这张脸没你原装的那张脸漂亮,不过好歹是我画了好多天画出来的,勉强称得上秀色可餐吧。”
钟离这次想的很周到,我的力量虽以恢复,却因身体问题无法无法全部动用,魂魄不全,经脉不通,强行用力等于自爆,施展易容术的时候亦无法隐去额间那朵闪光的莲花,只好选择人皮面具这种拙劣但有效的方法。
戴好面具看向琉璃镜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低估钟离了,我恨铁不成钢地捶桌子:“你画一张普通的脸不行么?你画成这样不是很容易让人记忆深刻吗?!”
钟离正在使劲往他那个半个手掌大小的鲛绡口袋里塞他的护肤品:“那怎么行,做事就要做好,做艺术,做潇洒,画皮也一样。出自我钟离的东西,一定要和我一样美丽,艺术,潇洒。”
我悲伤地走至他面前:“能不能给改改?”
“你哪里不满意?”他盯着我的连仔细端详,“眉毛太弯眼睛太大还是鼻子太翘?”
我指着那张邪魅绢狂到极致的脸:“朴素点,能不能给改改?”
钟离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朴素点不会,不能给改改。”
“......”
半盏茶的时间后,我同钟离已经站在乐梓桑的碧螺轩中。
“神尊,花神,你们下次过来的时候可提前知会我一声,万一君上在这碰见了怎么的了?”我们出现的时候,乐梓桑正在吃茶,被我们吓了一跳,真真咳了好一会儿。
“你快别咳了,咳得我肺疼,”钟离不耐烦地拍她两下示以安慰,“跟那苏澈小儿说一声,给我们二人找个住处,就说是兄妹,安排在一处就好。”
我淡淡看了钟离一眼,怎么说那东鲁王苏澈也到了知天命的年岁,被他这个“黄花大闺女”叫成小儿......委实,不太搭调。
“神尊,你打算怎么拿君上的魂魄?杀了他?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小木瓜,不对,是乐梓桑放下茶杯,跃跃欲试凑到我跟前。
我不着痕迹后退了一步:“织梦婆此时是不是没在你身上?”
她蔫蔫瘪嘴:“她睡着了......”
我坦诚道:“你还是把她叫醒吧,你这样我受不太了......”
“......”
我不会杀苏澈,我需要他主动跟我交换,就同我上几个宿主一样。我问乐梓桑,苏澈有什么想得却得不到,想做却做不了的执念可以同我交换,她想都没想拍手道:“安王后!”
她口中的这个安王后就是和夙夜王后,独孤王后齐名,浩浩汤汤流荡在世间被人口口相传的三王后其中之一。不同于夙夜王后以冠世容颜和惊天舞艺名扬,不同于独孤王后以身世神秘和独宠**名扬,她得以扬名九州是因为她......过分传奇的一生。
“过分”这个词用在她的生命中,绝不过分。我做夙夜的时候喜好八卦,光她的故事就看了好几个版本,其中以《不得不说之鲁安后七八事》最为精彩,我翻来倒去看过几遍,对里面的内容如数家珍倒背如流。
安王后,叠名可可,北匈人,二十三岁封安后,二十五岁薨,无嗣。在做鲁安后之前,是北匈沮渠良王爷的王妃。东鲁王苏澈青年时骁勇善战争雄逐鹿。因沮渠良小王爷曾携王妃友好访问过东鲁,王妃貌美如花被初登王位的鲁武王苏澈相中,向小王爷索要被拒,苏澈年轻气盛怀恨在心,则年随便寻了个理由发兵,大败北匈,戮北匈王亲弟弟沮渠良,掠其王妃置芙蓉宫封美人。
好一段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欷歔桥段。
可惜这位安美人自从进宫整日灰头土脸不妆不点以示抗议,每次苏澈来了都不给好脸子,经典名言就是“一个强人妻妾的匪徒,没资格看我盛服荣装”。刚一开始,苏澈还觉得新鲜,芙蓉宫跑的很殷勤,时间一久,苏澈受不了了,干脆不过来了。
这位安美人经过一段颓废,发现自己这样永远不得宠,不仅在宫中受别的夫人欺负,连伙食都不能吃好,冬天也没人给送炭火取暖,实在过不下去,于是迷途知返决定重新做人,挽回圣心。重振精神,画眉描花钿,芙蓉金丝百褶裙,半遮半露风韵无穷,丝竹歌舞半聊以自慰,半吸引苏澈。就这样闹腾了四五天,苏澈终于赏脸来了,伺候安美人的宫人一下子都挺胸抬头倍感春暖花开。
苏澈这一来,安美人梨花一枝春带雨,一声君上泣君前。美人抱怀,苏澈欣喜,嗔了几句类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话算是责怪过,芙蓉宫从此雨过天晴又一春了。
苏澈让这安美人哄得乐不思朝,不仅力排众议,将安可可推上一直空缺的王后位,赐长乐宫,还为她驱散六宫粉黛,励志学习晋国王上,独宠安后。安王后的名声一日内传遍九州,“生女当生安可可”的口号喊遍大街小巷所有孕妇。
可惜这人都容易乐极生悲,苏澈乐了还不及两个月就被行刺了。刺客就是与他同帐同被同枕的王后娘娘。
这个行刺非常有意思,有人说是因为安王后替先夫报仇,有人说是安王后对苏澈先把她戮来又不爱护她而怀恨在心,又有人说安王后和苏澈早就认识,之所以刺杀是因为牵连到二人不可告人的往事,总之百家争鸣一直到安王后死后这么多年都没有统一论调。
苏澈被刺,母上动怒,但还没等苏澈家的老太太发话,苏澈就下了一道旨意,大意是他今生永不踏进长乐宫,与王后死生不复相见。
毕竟王上被刺,还是被王后行刺,这种事说出去太不体面,苏澈这种大事化小的方法可以理解,顶不济将安王后幽禁一段时间后,找个时间偷偷下药将她做了也未尝不可。这一幽禁就幽了一年,太后怕儿子情伤久不愈,又替他纳了几位美人,苏澈一开始并不愿见,经母上劝慰几回无奈见了,觉得不错,遂而又纳了几位。可见一年的时间,他已经把永乐宫那位正主给忘了。不过安可可的生活除了没有自由,其它都很好。旁人见她做了诛族的罪,苏澈都未把她杀了,也不敢轻易欺负,好生当王后供着,又因避嫌不敢轻易招惹。
可惜长乐宫的安可可是个不甘寂寞的主儿,她既然之前不甘寂寞,能重夺苏澈圣心,如今眼见苏澈**熙熙攘攘起来定不会罢休。果然,她干出一件让人欷歔发指的事情来——招面首。
面首。面,貌之美;首,发之美。面首,谓美男子。这个词还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公主发明的,这位公主之所以有名,就因为她发明了面首这个词。
话说那位公主一日牛掰哄哄地对做帝王的哥哥说“咱俩都是一个爹生的,为什么你能娶三千佳丽,我就只能嫁给一个驸马?不公平,我不乐意。”她哥哥一听,也对啊,为了体现老爹不偏心,做哥哥的不日就选去众多美男送给妹妹做男妾,这就是面首的由来。
这位不安寂寞的安王后效仿公主,公然在**招面首,起初因有所顾忌还比较低调,后来发现苏澈并不甘于,便发展成如火如荼,沸沸扬扬。据说长乐宫整日沉浸在酒池肉林,骄泰淫泆,**浪笑之中,王家风气尽失,传于市井笑柄。苏澈终于忍不了了,跑去长乐宫揪出正在与面首欢好的安可可大声训斥。
这位安王后光溜溜的身子上只批了件外袍,总共就对苏澈说了三句话——
“陛下下旨死生不与臣妾相见,如此跑来,将一言九鼎置于何地,往此岂不等同失信于民?”
“陛下可拥三宫,妾身与陛下皆为父母生,天地养,何以妾身不能与陛下等同?”
“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拂衣而喜,奋袖低昂,顿足起舞,诚淫荒无度,不知其不可也。”
安可可这三句话句句在理,可惜她忘了,她不是一位公主在和自己哥哥说话,她是一位王后在同自己丈夫说话。
苏澈气得鼻子都歪了,当场下旨将王后同她所有面首三日后斩首示众。后经太后劝阻,觉得是件有失王族脸面的事,便悄悄斩了面首们,赐王后一瓶鹤顶红,一条白绫,一直匕首。
三日后,手起刀落,安王后光辉的一生画上句点。
“安可可的事我知道一些,”我对乐梓桑道,“苏澈恨她要命,可她已经死了,难道要我把她拉出来鞭尸不成?”
“禀尊上,”乐梓桑正色,“尊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尊上知道的,大概是书中看来或是相传听说的,但梓桑日日陪在君上身边,闲来无趣在他睡梦时,与织梦婆偷偷读他的记忆,”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梓桑发觉,事情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