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谁能别离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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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汐踏进正阳宫时,我正背对着大门装模作样地插花,忽觉一双手环至腰际,耳边气吐如兰:“你没带面具,是终于想开了,决定让臣民见到他们王后的模样了?你一直戴着面具我也并未觉不妥,之前还在想,泱泱大晋两代王后皆银箔掩面,会不会在民间形成一种风尚。”

  “可我摘了面具,就将人都吓跑了。”我继续摆弄手中的花枝,假装叹气。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那是觉得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他们自惭形秽罢了。”

  “莫要哄我开心,”我微嗔,“全天下也就你不把我当做死人。”其实,一捧山茶花就已经很好看,可若插在白釉琉璃花瓶中,不掺绿叶便单调许多。若得了芭蕉叶最好,可那是溪流水车的姜国特有,晋国内陆北寒,生不出芭蕉。

  正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我之前有过担忧,若上神与夙夜记忆融合,我会变怎样。其实无谓怎样,从我从客栈翻身而坠,摔到秦汐怀里那一刻,我就不再是夙夜亦或上神,而是另一个爱着自己喜欢的人,普通到尘埃里的平凡女子。

  “我看你活得很好,每天都有活力跟我闹,哪像死人。”秦汐紧了紧怀抱,啄了一下我的耳垂,与我调笑,“今日是不是又看什么戏本了,这些东西都是假的,只聊以自慰不需信。下次若有新进来的本子,我叫他们筛选过再呈给你,免得你看了悲剧总要悲春伤秋。”

  “你可知,宫中做什么,民间就爱学什么,你这样要是被传出去,民间争相模仿,还让写演悲剧的人怎么活了?”窗外的阳光渐悄,错落屋檐的影子拉得稀长,我将手中的花枝且放,“秦汐,我恢复神识了。”

  背后沉默了一会:“你这些天忙来忙去,是为了这个?”

  “本是帮叶飘唤醒白陌尘的事,得了机缘自动恢复了神识。白墨尘的事,等叶飘自己的决定吧,你说,她会让谁醒来呢?”

  他低声在我耳边道:“我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你有什么想问我么?”他得知我恢复神识后的反应,未免也太平静了。

  我将手覆在他置于我腰腹的手上,却被他翻转裹住。我听见他对我说:“我在想,我若修仙得道,永远陪你可好?”

  我诧异转身:“你生来仙胎,不必修仙,只须唤醒被小娆封存的仙骨就好。可你怎就突然有了这种想法?”本无波澜的心湖竟然为了一句话荡起一丝涟漪。脑海中竟然浮现的是钟离那句“告诉他实情,让他等你个十几二十万年,你也许就重生了”的话。其实纵使不说,心中还是希冀的吧。

  温润如玉的手指点在我额间,所触正是那朵冰山雪莲。漆黑如星盘罗布的眼中深邃无底,我以几十万年岁月做积淀的资历,竟看不懂。

  他揽起我走向殿内,像做根本不知道我是上神,而只是他晋国王后的模样:“我们留下一个孩子继承国祚,百年后一起回你的仙境神殿,或者若你喜欢,便去世间的某个角落过闲云野鹤的生活,花尽处,楠木屋,无人山谷,青石小路,钟晨暮鼓,可好?”

  甚好,我眼前几乎能立即出现他描述的场景,只可惜好得让人欣喜却无法期待。

  我与他面对面,挡住前路,执他右手放在胸前,安静而紧张的等待,仿佛死刑发落。

  秦汐看了看我们叠交在一起的手,又看向我,表情有些莫名其妙。

  我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天池一战,你可听到了魂残而生,堕神成魔的道理?”他眉头微皱,轻轻点头,我继续道,“我并没有即刻堕入魔道,身体却日渐衰微,索性凭靠曼珠沙华一己之力撑着,暂时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我用力压了压他的手,勉强扯出微笑,仿佛下面说的话,就要将我们瞬间生离死别一样,“可是你发现了么?曼珠沙华,不跳了。”

  一句话揭开血幕,在平静的假象面前划开浓腥血口,露出满目疮痍的真相。曼珠沙华被植入体内代替心脏,可是它不跳了。

  秦汐的手猛然一抖,声音微颤:“可是你还好好活着。”

  我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心中不忍却不能停下,咳了一声继续道:“所以,同没有心跳的人一样,我会慢慢......”

  “不会的!”他飞速打断我,沉沉的声音中听得出巨大力量的压抑,“你一定好好活着,且长命百岁。”

  我张了张嘴,无声苦笑,我还没说我会慢慢怎么呢......

  “我自然知道堕神成魔的事,所以才告诉你乖乖等在仙境,我去叫陌念和上仙暮过来。其实我当时应该把你带在身边的。我看见你从仙境飞身而下的时候,震惊到只剩下绝望,我甚至问自己,若她变成魔物,你该带她躲到哪里才不会被仙界诛杀?”他看着我轻声道,“可是你没有成魔,你好好的站在我面前,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原来我有这样好的一个夫人,这样好的命运。所以,即使是现在,你又怎么会死呢?”他轻笑了一声,拇指侧锋拂过我的额间,几近呓语,“你是上神,上神怎么会死。”

  我在他的眼中看见闪闪光亮和不可置信,未曾想过强大如秦汐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现在还没死,他就这么痛苦,若我死在他面前,他会怎样呢?我见过发了疯的西钥卿囯,更不必提姜王南宫洛。我不能让秦汐难过。

  他说:“我从未害怕过什么,因为觉得世上没有自己想做却做不到的事。可是夙夙,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呢?恩?要怎么做,你才能活下来呢?”

  我摇头,做悲伤状,咬牙告诉自己坚持,眼前这个梗需要做足。我自没有告诉秦汐,修炼而成的魔物和堕落而成的魔物的区别,届时我会变得没有思维意识,嗜血而生,连他都会吃掉,六界必诛之物。我也自没有告诉他,我已经想好自毁这条路。

  果然,秦汐没让我失望,他去找钟离了。果然,钟离也没让我失望,他与秦汐闭门一天一夜,做足了戏码,秦汐推门而出的那一刻,我在正阳宫拿了面水镜微观到他的表情,心中明白这件事做的很成功——“二十年”的那个晃,他信了。

  之后,钟离当着秦汐的面与我走了一遍形式,告诉我所谓二十年的故事,我在之前温习了好几遍戏本,每一个表情都收放得很到位。加之期间小施了一个能使人神志不清的离魂咒,干扰了秦汐的思维,以免他发现破绽。事情就这样顺利敲定,三日后钟离带我离开晋宫,二十年后归还。风平浪静地让人不可思议。

  我与秦汐道别的前一日,他罢了一****在正阳宫陪我,我们说好谁都不要提分离这件事,就好像我要回仙界娘家一趟,因为娘家人太多,见面时间长,不过会努力尽早回来一样。正阳宫内,他弹琴,我跳舞,仿佛回到了罹国夙府那一晚,我还不识他是汐宫,我唤他小白。

  秦汐会的曲子可真多,一天都弹不完,曲子不完,我也不停,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他跳舞。宫人请了几次膳都没有回应。我不累,也不需要吃东西,满心只想把我认识他的每一天,喜怒哀乐琐碎事的每一件,都跳给他看,将我不能说的离愁别绪跳给他看。我不想让他忘了我,不想让他另娶他人做后,不想让他把对我说的情话,和我一起做的事都交给别人。纵使不久之后,他就会喝下钟离偷给他下的笑忘忧,将我彻底忘记。

  我是上神,从前我为天下活,是因为职责。如今我还要为天下死,是因为这天下中生了一位我不想伤害的人。

  琴声随着弦断,戛然而止。

  “有没有伤到手?”我跑上前握住他的手查看,却被他反手握了,我看着他,“你怎么了?”

  “你流汗了。”他笑着伸出手指轻轻揩去我额角的汗珠,“累了,怎么不停下。”

  “为了表现我会的比你多,我很有学问,你曲子不停,我舞步不停,怎样?”我捉住他的手咯咯笑,不想有一丝临别悲伤的气氛,虽然我们没有说明,却都知道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再看不到对方。

  钟离为了替我编瞎话,特意请来了太上老君唱双簧。秦汐去找钟离的时候,太上老君早已和钟离对好台词,二人一唱一和,说我的现状可能是因为魂魄不全,被强大的神力所伤。并非彻底无救,只因这世上只剩我一个远古上神,没有前车之鉴无从对症下药。不过据神界留下的古籍记载推测,我的症状需要浸泡在瑶池池底二十年修养,也许方可恢复,而就算不能痊愈,至少可以保住性命。瑶池本就是一仙池,后因凤凰失恋后徘徊瑶池之上,看见自己在池中倒影形单影只,大哭了一次,落入池中大量眼泪,众所周知凤凰的眼泪有疗伤奇效。老君缕着一把胡子,道貌岸然地着重强调我的身子以处于破败边缘,越晚治疗,康复的可能性越小,万不能再拖延。据钟离说,秦汐听完他和老君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句“还请舅舅同老君竭力救治”。

  “好好好,你很有学问,可若是将我会的曲子都弹上一遍,怕你会连跳好几天停不下来,最后累晕。”秦汐勉强笑了一下,“我倒是希望如此,可惜琴弦断了。”他拿起琴弦仔细查看,“这弦断得很巧妙,续不上了,是不是,夙夙?”

  我跪坐在他面前不知怎么回答,我听出他的声音不太稳。

  “饿不饿?”他打起精神问我。

  摇头。

  “累不累?”

  再摇头。

  “不累也要睡觉啊,”他将我扛在肩上走进内殿,打趣,“我可是累得很,很想去歇息,夫人可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

  我被他逗笑,一本正经地背诗:“春宵一刻值千金,从此君王不早朝。”

  秦汐没与我调笑,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回答我说:“其实帝辛殷受很好是不是?”

  我趴在他肩上不知怎么回答,我听懂了他的话。其实帝辛殷受,无论生死,苏妃妲己都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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