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没有当天动手，主要是钟离说他并未试过老头的身手，不敢贸然行动。万一不小心刺激得白墨尘“识犹睡而力先醒”，他到不是怕打不过白墨尘，只是届时一定打得曼珠山乌烟瘴气动静太大，而他是一个慈悲得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人......
为此我们在山中逗留了几日，留给钟离摸清老头功力的时间。
钟离一早便道貌岸然地又去找老头参悟仙理佛法，仙理佛法这东西绕人，我虽不懂也知道定是些哩哩啰啰玄之又玄容易引发瞌睡的恐怖道理，一讲起来没个小半日都停不下。我趴在桌子上给秦汐写信，告知他自己现状叫他不必担心，末尾处又写上一句心底话：“宫中小别郎数日，千山万水总思归。”将信写好，叠作纸鹤模样，笔蘸墨汁画了个椭圆芒星咒符，呵一口气念念几句，纸鹤拍打几下翅膀晃晃悠悠飞了出去。
用纸鹤传信的方法是钟离前一日晚上教我的，其实只要是想学的东西，我总学的很快，我目送纸鹤消失，窃窃欣喜了一阵儿——自己还是足够心灵手巧兰心蕙质。
钟离直到晚上才回来，步履蹒跚，神志不清，门都没敲就撞进我房间扑向卧榻，看样子是在知识海洋中徜徉的时候被蹂躏的不轻。向者，我刚做了一桌三盘青菜六个荤菜一盅乌鸡汤体恤自己，半口兔肉还挂在嘴外，吸进嘴里细嚼慢咽又啜了口梨花清酒漱口，才施施起身接了杯特意为他煮的薄叶凤尾茶醒脑。
这薄叶凤尾茶经我手煮过变得非常特别，除却我一番化不开的浓浓情意外，就是为了倍增提神醒脑奇效，加了些许苦艾，些许绞股蓝，些许苦丁，些许野菊花.......细说来也没太大特别，就是比一般的茶多一个字——苦。
“谢谢，”钟离气丝游离地接过茶杯，噔噔喝了两大口，“噗......你爷爷的！**谋财害命嫌老子不死给老子下了什么毒药？有你这么对待战友的吗？！”
“......”他妹妹的！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恨自己为什么不提前下点泻药坐实下毒这一罪名。
经过深加工的薄叶凤尾茶很是管用，钟离至少已经不在昏昏欲睡。
我查了查黄历，认为明日是个行凶作案的良辰吉日，同钟离商量好里应外合速战速决。待我二人分别将计划背出一遍以免明日做贼做得太兴奋忘记流程，钟离便回去倒头大睡，养精蓄锐。他头一次整整一天没照镜子，估计是被老头勤学好问折磨狠了，我也很慈悲为怀地没有提醒他黑中泛青的黑眼圈以及浮肿的眼袋，以免给他造成不良心理影响，导致他明日动手时走神思考美容事宜耽误了劫走老头的吉时。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忍着因困倦积存的两泡眼泪，进山捕猎。由于我至今都不能将一身逸散的神气控制很好，这场捕猎进行的十分艰辛，直到日上三竿才将将抓了一些灵性不高的野味，好在数量够了，急忙打道回府，在院中支起几口大锅煎炒烹炸煮，香气四溢，生生将钟离从梦中饿醒。
“起开！”我打走他偷偷伸过来的手，“不是给你吃的，这是留着晚上作战计划用的，你的饭在我屋桌子上。”
钟离识大体地点点头，乖巧地走进我屋中，看见桌子上的窝头和咸菜后黑了脸，默默端了个空碗拿了只汤匙挤到我旁边舀锅中汤肉。
飞去晋宫的纸鹤走了一天，白啸带回秦汐的回信。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东风如许传芳信，料待卿还共墨斋。”
他不这样说，我许还不觉得想念，可他既然说了，我就觉得自己已经想念得不太行了。我将手中字摸了好几遍，欢喜地问正准备去偷烤鱼的钟离：“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晋宫？不如你现在就去把老头做掉吧！”
“......”
这一晚的行动非常顺利，我将今晚所有有可能去老头院中的师兄弟聚集到我这，理由很简单：“予多日不与师兄弟见，自今以往承大晋王后位，再见众师兄弟需以本宫自居。倘一朝飞升上神，更无缘多见众。思畴昔与众相聚甚欢，心中切切，愿今日把酒言欢，手足情深，不醉毋归！”
这番话说得中肯，我又当众将坛中五十年佳酿琼酥倒入碗中豪气一干，气氛营造得恰到好处。在小小结界的保护下，大家同往日一般，躲着老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半柱香的时间便睡死在整个小院。
我背起包裹，蹑手蹑脚地跨过放倒一地的身体走到院口，手伸向虚无某处一摸，破了这个布下不久的结界。
因曼珠山都是修仙中人，若在饭菜中下一般蒙汗药定会被他们察觉，钟离将一种需要媒介引发的迷魂法术施在小院四周，因有我布下的结界罩着，这些法术并不能散去。几坛琼酥酒无毒无害，却恰巧是引发咒术生效的诱因，而我因身体中植有曼珠沙华，吃喝进体内的东西都被顷刻净化，不受影响。
我拍拍手，追悼了一会儿为造这个能让人随意进出，觉察不出无异样，却又能挡住钟离法术逸散的结界，死伤的那批精忠的脑细胞。
小院不必再布置新结界防灰除尘，此次行动一出手，无论能不能将老头绑回晋宫我都再没机会回到这里。我们行动若失败，老头得知我想强行取出他灵魂救另一个人，定不会再善待我。若我们成功，老头变回白墨尘，那曼珠山的墨先生从此不复存在，我更没有回到这里的必要。回望这些年我在这里的生活历历在目，如今要永别的确有些不舍，尤其是这些与我喝酒吃肉，在我做错事帮我承担，每次下山都会给我带新鲜玩意的师兄弟们，若他们知道是我亲手将他们的师父杀死，变作另一个人，他们会如何看我呢？
其实，我不仅不像上神，还与她相距甚远。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却为己利益不尊重苍生性命。若是上神的话，定会一视同仁，白墨尘与墨隐都是平等的，墨隐若想活着，上神一定不会逼他将魂魄还给另一个人。
虽然在我看来，无论是白墨尘还是墨隐，既然都是一个人，怎样活着都是活着，没差。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就听见一声狐啸，那是钟离“得手”的暗号。我亦回了一声“咕咕”表示自己这里也解决妥当，就见钟离扛着一个黑布口袋向我飞来，他一把提住我肩膀，红光一闪，我们离开曼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