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我逐渐与汐宫交好。汐宫志在山野,不喜国政,却因身为唯一的王子身不由己。我一直很好奇他明明不满政治婚姻,却为何又忽然同意了。
“不同意,有什么方法逃走么?夙夜身为女子都知道责任二字,我又有什么资格逃走?”
“而且,”汐宫笑得很好看,“有的时候,也许枷锁也不是坏事。”
我想,我是爱他的,却不知是从他这个笑容,还是那声琴音。
从此后,我便常常往罹宫跑,爹爹得知后并不喜欢。我不愿与爹爹冲撞,也不想一日见不到汐宫,干脆搬入宫中,极少回家,省得每日晃在爹爹眼前,让他心烦。为此,我觉得自己十分孝顺。
又到祭天的时候,罹王竟提出要带我一同去。我问汐宫这是不是他的主意,汐宫笑话我说:“我又不是夙夙,一日见不到,就哭鼻子。”
我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却无话反驳,小时一日见不到娘亲就要哭闹,如今一日见不到汐宫也要哭闹。
我在祭天前几日,特地回家探望,罹王考虑到我的安全,特意派了数名高手护送,组成了我的小小亲卫队。爹爹对我归来似有所不满,却也未当面指责,哥哥一直摇头道我是一块雕不得的朽木。娘亲见我回来省亲,非常欢喜,为我随罹王祭天之日挑选了一身紫色琉璃华裳。
祭天那日,天空中飘落漫漫飞雪,我不喜丫鬟跟随左右,一人撑了伞跑着欢畅,身后跟随着黑衣侍卫,十分拉风抢眼。
汐宫并未站在出行祭天的队列里,我知道他站在显眼的位置等我,是为了方便我发现他。只是他穿的也太白了,郁郁苍天,无垠大地,都快把他的颜色淹没了。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能第一眼就看见他。
汐宫,只要这个名字出现,就是一个不能忽略的符号。
“怎么自己跑来,”我以为他接下来要说,也不怕着凉,可他却道,“小心被父王见了,又要批评你的规矩。”
“汐宫哥哥,我怎么这么讨厌你,”我皱眉,搓着冻红的手,“这时候你应该问人家‘不怕着凉么?’这都要我教你,怎么当储君的。”
“储君学习的是治国之道,又不是哄孩子,”汐宫笑着伸出手,捂着我冻红的耳朵,“你才不会生病,生病了就没法找汐宫玩了,你会么?”
我怨恨地躲了脚,转身离开,决定不理他了。
“别闹了,父王就要到了,下次记得穿好鹤氅,戴上帽子。”
“不是我不戴帽子,是因为我摘帽子的时候,帽子总会勾到我的簪子,簪子总会勾到我的头发,头发总会......”
“行了行了,服你了,等下我帮你摘帽子......”汐宫打断我的话,为我戴上帽子,“父王到了,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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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仪式比我想象的要正式的多,好在之前有认真温习过这方面的功课,现在又有汐宫一直小声提醒,我才没有出差错。照罹王安排的位置来看,我已经是公布于世的罹国太子妃了。
祭天仪式结束,罹王却并没有马上回宫的意思,而是不知从哪里请来了大巫师,说是要替我与汐宫卜上一卦。我有些惊讶?这什么意思?还要算生辰八字?要是八字不合,我还当不了太子妃了?
我看像汐宫,他只是微微皱了眉,没什么其它反应。
这大巫师的名号非常响亮,我久居深闺也略有耳闻。先生姓墨,大家都恭敬地称他为墨先生,他手中拿着一个拂尘,显得很有仙气。不过这老头看到我时的目光深邃而诡异,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
墨先生以自己年迈为由并未亲自动身,而是叫他的大弟子听他的指挥,进行仪式。罹王虽有不满,却也知墨先生并非凡夫俗子,得罪不得。
“这老头是个骗子。”汐宫忽然在我耳边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
“他跟他徒弟说,随便做做样子,皆说合适即可。”
“这你都猜得到?”
汐宫弹了我的脑袋:“我是看他的口型。”
“汐宫哥哥,你眼睛可真好。”
“一般好吧。”
说话间,仪式已经开始。那身穿黑色带有黄色纹路衣服的男子站于祭坛中央,跳着奇怪的祭祀舞蹈,嘴中吟唱的是我不懂的语言。
我看不懂这样的活动,觉得十分无聊,站了半天打起哈气来。只是这哈气还没打完,那祭坛中央的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令他特别恐惧的事情,满脸惊惧之色溢于言表,一手颤巍巍地指向我,眼睛却看向他的师父。
我被指的诧异,我就是打个哈气,又没有不恭敬的意思,有那么严重么?
墨先生慧眼如炬,坚定地坐在那里和他弟子眼神交流。我被他指得难受,接受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心中焦急,你俩别眼神交流了,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啊。
老头这教徒弟教的似乎并不成功,他的弟子好像并不太想听他的,转身踏着精确的舞蹈,非常固执地继续这个仪式,面色变得越发的惊惧而执念,仿佛觉得自己在完成什么伟大的任务。
那男子几乎癫狂地完成了占卜,手中长剑挥舞,天色骤变,狂风,惊雷,黑色带有黄色纹路的衣袖在风中舞动。所有人都被这奇异的天象震惊,连老头都坐不住了,起身准备阻拦。只是还未等他来得及上前,他的徒弟已经以剑指天,表情狰狞地对着我大喊:“得夙夜者得天下......”
话未毕,天雷劈下,一声惨叫,他竟全身着火,挣扎了两下,身体爆裂粉碎,祭坛上只剩下一滩红色的肉泥。
无数人的惊呼,场面乱作一团。
我第一次见人遭雷劈,还是在大叫着我的名字的时候被劈死的,已经吓得屁滚尿流,想起曾经还想要学习法术如何引雷,当时一定是脑残了。只是这男子比我还要脑残,明明已经天雷滚滚,他还要举着一把剑对着天上蹿下跳,这不是找死么?
当时的场景太过惨烈,我已经全身酸软,被汐宫拉着才能勉强站直。老头对罹王的解释是他的大弟子无意泄露了天机,遭了天谴。这次祭天带着所有人的惊惧,不欢而散,而夙夜这个名字却再一次响誉九州大地。
墨先生,墨大师的弟子,占卜出天机,遭了天谴,被雷劈死,而这个天机是——得夙夜者得天下。
不知是我,还是整个罹国的悲惨命运,随着这句话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