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子到了年岁理应选妃,可我从出生便被罹王内定,破了这规矩。我的身份特殊,平日无人敢管,爹娘也一向纵容,我常常与哥哥闲逛于市井间。只是由于我相貌异于常人,每次出门都要遮沙戴帽,这样便无法像男人一样在街市上骑马奔跑,让我很生不爽。
我研习医术并不长久便就此罢工,这源于一日与哥哥走在街上,见一户人家正在卖孩子,问其原因得知家中老人病危,无钱医治,卖子也是无奈之举,心中悲悯,亲自前去医治后,又给了他家一锭金子。回来的途中,听哥哥抱怨了一路回家太晚,定会遭到爹娘问责,深觉医术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回府后决定,弃医从文,先后写《富国论》与《强国赋》,递予爹爹,望他能面呈罹王。
爹爹看后面色不甚明朗,只道:“整日研究些与女子无关的事,看来是太悠闲了,明日我给你请位师父教你女红吧。”后来我得知,那日待我离开后,爹爹立即宣哥哥过去训话,哥哥从此再不情愿带我一同出去。我想来可能是自己那两篇文章,受之前读过的闺怨小文的影响,太过雕琢于辞藻华丽,不符合爹爹男子的雄心壮志,遂而日夜勤奋于写作中,回忆曾读过的那些治国理论,增添自己男儿的宽广胸襟与眼光。
一日哥哥来看我,见我又在发愤图强,十分惊恐:“你莫不还是为了那日在街市上受到的刺激而努力着吧?”
我点头称是。
哥哥幽怨地握住我的手说:“妹妹,女子无才便是德,妹妹不要为此而伤及自己,变得太过缺德。”
我深深感动,回握哥哥的手安慰道:“哥哥莫怕,妹妹身为罹国准太子妃,未来的罹王后,本就该身献国家。妹妹虽不喜罹太子,却愿为罹国尽自己所能。为此,妹妹不怕缺德。”
哥哥听闻,十分焦急,握住我的手更紧了:“妹妹,你怎生如此油盐不进,算哥哥求你了,你快饶了哥哥吧。上次你那两篇慷慨陈词,差点让爹爹扒了我的皮,你若再多递去几份,恐就再见不得哥哥了。”
我虽想到自己初学乍道,也许语句有些幼稚,却从未想到如此严重,引得爹爹迁怒于哥哥。见哥哥神情悲伤,也知他所说非虚,点头应允。一想到爹爹对我如此宽待,纵我习文浅薄不堪,也从未当面指责我分毫,暗自发誓更要勤加学习,不为夙家丢脸。
哥哥见我答应,激动得无法言语,撒腿就往父亲住处跑去。
为得不让哥哥为难,也为得可以某日一鸣惊人,我的学习工作从地上转入地下,日以继夜,不敢怠慢停息。
半月后便是太子十六岁生辰。因将行成年之礼,罹王吩咐宫中大型操办。这日,太子突然登府拜访,府上一片喧腾,爹爹为款待太子摆了酒席,身为准太子妃的我却称病拒不出席。
我因素来不喜欢礼节拘束,住处本就选得偏远,平日里常有哥哥和弟妹来找我玩,今日府上几乎所有的人都集中到太尉主府去了,我这里倒显得冷清。
我将侍候的人都遣退,一人在庭院内练起舞步。这支舞是我独创,要在太子生辰之日献舞于陛下。爹娘常常督促,我本也有争强好胜的性子,不愿给家中丢脸。平日无事总要跳上一二,温故知新。
这舞要求动作精确到细微,才能舞出似仙非仙的效果,一舞下来,十分消耗体力。我刚停下来休息,就听有人说道:“姑娘此舞甚妙,不曾得见,敢问姑娘这是何舞?”
我循声望去,屋檐上站着一名男子,生的十分俊俏,一身白衣肃杀高雅。
“你是谁?”我喝道,“为何见我,不行大礼?!”
“好个刁蛮的丫头,”男子一跃而下,站在我面前,“我夸赞了你,你不知道称谢,却要我行大礼,是什么道理?”
“我未从府上见过你,你是太子的人?”
男子玩味地看了看我:“就算是吧。”
“怪不得,和他一个德行。”我哼了一声,坐到一旁的石凳上。
“我听姑娘言语颇有怨气,还敢问太子哪里得罪姑娘了?”男子走了过来与我对坐。我一下子眼睛都瞪圆了,反了反了!我坐着,还有敢不站着的?!
“哼!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有一次,我轻轻咬了他一口,他竟然逮住我一顿爆揍!我那时虽小,却记得十分清楚,连他一根眉毛都不会忘记!”
男子轻笑了一声:“轻轻一口,能咬的疤痕七年不掉,姑娘下嘴可真是‘轻得很’。”不得不说,他笑起来十分赏心悦目,微微一笑,我魂儿都没了。
“你这人说话真真刻薄,想来也是跟着主子不学好。我没有一口咬下他的右手,已经是嘴下留情了。”我这人喜欢说反话,却不大喜欢听别人对我说反话,属于己所不欲,偏施于人的类型。
“姑娘大致记错了,姑娘咬的,是左手。”
“管它哪只手,”我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宴席结束了?”
“早就散场了。”
“那你怎么没跟太子回宫?”
“太子听闻太子妃卧病,说要在府上小住几日,好去探望。”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十分绝望,瞬间做好决定,一会儿再去洗个凉水澡。
“姑娘怎么了?”
“没事没事,那什么,小白,你会弹琴么?”我见他一袭白衣,便主动起了绰号,他听来也没有什么反对。
“在下不才,只是略知一二。”
我进屋抱了个古琴出来:“我刚才的舞你也看到了,至今没选好配曲,你弹你会的曲子来听听看,哪个配上去合适。”
男子微笑:“一一去试只怕姑娘跳到明早也不见得能选出来,姑娘只管跳,在下看过姑娘的舞步,已经想好了曲子。”
我对小白的好感,来源于这一曲完毕。这首曲子我之前并未听过,却与舞步吻合得丝毫不差。高山流水遇知音,莫过于此。
舞毕,我问:“小白小白,此曲何名?”
“即兴而来,为姑娘所作。”
我深感于此曲,本想央他教我弹来,但夜露渐深,我刚刚运动量过大,又出了身汗,只好对他说:“小白,你快回去吧,太子找不到你该着急了,我也要准备歇息了。”
“在下一直好奇,姑娘为何一直戴着面纱?不知在下临行之前,可否一睹姑娘尊荣?”他所答非所问,抛给我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我长得太丑,怕吓到人。”我随口掰道。我的容貌甚美,却过分妖化,异于常人。本来夙夜这个名字已经给我带来了太多不必要的关注,若在加上这副容貌,恐怕此生都无法安生度日了。所以即便在府上,我也很少以面示人。
小白挑了挑眉梢,显而易见,他并不相信我的说辞:“既姑娘有所不便,那在下告辞,姑娘早些歇息,若真感染了风寒,就违逆姑娘装病的本意了。”他对我笑了笑,转身离开。
我心中无端漏跳了半拍。知道我的身份,却不揭穿,果然是个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