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商人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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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听着自称郭衡的商人竟说韩军会再来,且他能替王室解除威胁,周扁不由有些上火了。若是他自称某国公子或士子,周扁还会有些相信,但区区一商人,游走列国,赚些差价便是,何来底气竟口出狂言?

  非是鄙视商人,而是这个时代的主流,毕竟还是贵族和士子。于是周扁冷笑一声,刚想喝斥几句,但一转头瞧见一旁白圭稳稳的眼神,于是周扁又收起了脸色,沉声问道。

  “你既知韩军巩邑大败,却为何又说韩侯还会再次出兵?”

  感觉到少年天子的不满,那年轻商人却仍旧微微一笑,“大王可知韩侯为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突然来兵冒犯王畿之地?”

  周扁仍旧是不好声气的回道,“难说,或许韩军只是路过,恰好被本王练兵时碰见了。”

  “既然大王知道韩军是路过,那又为何半渡而击,且韩军过洛水者八千,只逃回了数百带伤之士,大王何须如此含愤一击?”

  这是语言的交锋,但说到这,周扁有些无语了,其实韩军所说要替昔日的洛阳周公复国,只怕方圆数百里之内,世人皆知,但周扁却是不信,周公一脉与韩侯有何相干?就算相干,那想要替人家复国,却为何不在王室刚刚夺回洛阳之际,却要等待半年以上?所以十多日前巩邑大胜后,周扁从洛水北岸放回南边的只是一些低等士兵,所有被俘的韩军军官都被扣留了下来,可惜的是拷问了几天竟都还是说要替周公复国,难道竟真是如此?

  于是现在听见有人专程前来解惑,周扁也是有些好奇,但嘴上却仍旧不肯示弱。

  “哦,本王练兵巩邑之时,恰巧听说韩军要替先周公复国,然而洛阳本就是王城,自然不能再赐予旁室之手。所以本王愤然拼死还击了。”

  眼前这人虽口称商人,但能言善辩,不得不引起了周扁的重视。

  “大王说重了,听闻大王设计引诱那韩军上钩,弓弩起发,若非天算,便是孙武先轸之辈重生,能斩杀倍半有余之敌于洛水北岸,直让人感觉王师之力尚不止如此,何来愤然拼死一说呢?虽不知大王是否真以为韩师是替先周公复国,但某在洛阳行商,蒙受王室之恩泽光耀,但有所闻,敢不上达欲天听乎?”

  马屁声可几乎是人人都爱听,耳听此人不吝夸奖王师,周扁的心里也舒畅了许多,于是微微一笑,“愿闻其详。”

  本以为已说到正题上了,不想那郭衡竟又是反问一句,“大王,某听闻王室军队中有一种铁矛,异常锋利,可轻而易举的刺穿青铜大盾,是也不是?”

  抄钢法和锻造法造出的锋利铁矛,可是王室极大的依仗,甚至是被列为绝密的技术。多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战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一个远胜于敌军的锋利兵器,能弥补不少战术、武术、体能和勇气上的缺陷,铁矛尖,便能如此。此次巩邑作战,拜齐魏所赐,却是全军都配了这种铁矛的,这自然也是此次大胜的原因之一。

  本来就料到这种铁矛迟早是要引起世人乃至诸侯重视的,但没想到这一天却来得这么快。难道眼前此人是哪国之主听闻此事后,口称要替王室解除韩军威胁,而趁火打劫来了么?于是周扁面露不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郭衡也是个精明之人,笑答道,“大王,某只是个商人,商人重利,故郭某游走于列国之间,逐利而行。不绕弯了,某正是自韩都新郑而来,从一名大夫口中听闻韩军将要对王室不利,而其原因却是王室的铁矛尖。原来竟有人怀揣一杆铁矛尖上朝,在朝堂之上刺穿了五面大盾,惊得满堂君臣皆惊,而又有熟悉洛阳之人证实此矛尖确在王室之兵中用过,韩侯这才决定攻打洛阳,强索此矛尖铸造之法。这样说,大王可明了了么?”

  难道竟是如此,听这郭衡说的有鼻有眼的,周扁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转头望去,只见那白圭也同样满脸震惊,看来白圭事先也并不知道,仅仅只是引见此人。于是周扁向那郭衡郑重问道,“你可知那怀揣铁矛之人是谁?”

  铁矛可是王室之重,平常都藏在库中,只有要用时才取出来分发,并且用完之后还要按数收好的。而铁矛在王室里也就公开使用了两次,一次是王室收回洛阳之战时,周战率兵攻打明宫,第二次便是前不久巩邑之战了,照这郭衡所说,自然是第一次时丢了一只铁矛尖出去,却是何人所为,于是周扁白圭二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那年轻商人。

  见终于引起了二人的重视,郭衡心中也是有点自得,但脸上却是微微一笑,“某已打探清楚了,是个瘸子,被人抬上去的。此人在朝堂上自称与王室有仇,而行乞于洛阳市井之间,只到遇到了韩照,这才有机会被带到新郑,献出这矛尖与韩侯,欲要韩侯讨伐洛阳而为之报仇雪恨。当朝之上,满堂君臣为之而动心。”

  “白卿可知此为何人?”周扁满脸惊色。

  白圭却是摇了摇头,“大王,不说满城不服王室之人极多,就是因王室入主洛阳而破家的也不在少数,何况年前还有因谋逆大罪而抄家的,白某一时想不到。”

  这倒是实话,其实不管哪一个政权,不管他多么优秀,总会会有不服他的。而实际上,目前的王室已经比以前的洛阳周公,在这方面要好的多了。

  “那就查这只矛是如何流出来的,上次收回铁矛是少师管的,而王室库藏是监甲,去将这二人给本王叫来。”周扁厉声道。

  “大王!”白圭拱手行了个礼,却是拿眼微微一斜一旁客位上坐着的郭衡,周扁顿时明白了,此刻有外人在,却是不宜清查此事,于是便不再做声。

  只听白圭又说道,“大王,郭商人探得此事前来,必然有其见解,何不听听他怎么说呢?”

  “言之有理。”周扁点了点头。

  “大王,某早已说过,某只是个商人,逐利而行。在新郑听闻此事后,心存怀疑,便立即追查到了这只矛尖的下落,原来却藏在韩国公室一名将军手中,于是某花上重金,在将军府中得以一见此铁矛,果然锋利异常,某顿时心动。便直冲洛阳而来,白圭乃洛阳巨商,昔日与某家有交情,听闻白圭已是王室大夫,某便以旧情相求,这才得以一见王面。不知大王可否愿意听听郭某之意?”

  “但说无妨!”难道是想买铁矛的制法,想到此周扁的声音也极为冷酷。

  “该铁矛尖铸造之法,某并不敢妄求,只想与王室合作,某提供铁材,大王可将造好的兵器卖些与某,某再将之运至列国,与王室平分其利,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本王藏还来不及呢,为何要与你贩卖天下?”周扁冷冷的问道,其实周扁也并不是不想贩卖军火,但总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没有实力保证,你能保证别人会乖乖的来买么?

  郭衡却是笑了,“大王将铁矛交与郭某来卖,对王室有三利而无一害。”

  “愿闻其详!”周扁也是好奇了,若是能被他说动,便与他合作也无不可,毕竟若是像那精盐烧酒一般与王室相近之人去卖,只怕洛阳贵族是掌控不住的。

  “其一,我们提供原材料,王室无需担心铁料来源,只需将之炼成铁矛即可,其获利之巨,恐怕将超乎想象,而王室正是用钱之时,与其闲置不用,不若以之换钱,此一利也。第二,正如韩侯所为,如此锋利之铁矛出世,必将惊动诸侯列国,若王室肯将之全卖与某家,某自有办法掩天下人之耳目,让世人皆以为该矛尖为某家所产,而王室,也是从某家买的,某得其名,王室消其隐患,此其二也。第三,韩侯为铁矛而来,虽兵败,但韩军主力未损,比之王室仍强势许多,铁矛未到手,故韩军再来只是时间问题。而某却手持铁矛在安邑叫卖,韩侯目光立即转向,洛阳之危则立解矣!有此三利,王室何不为之?”

  “说的的确有理,不过你这第三条和第二条却只能算作一条。”周扁点了点头,脸色也缓和许多,再看那白圭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郭衡却是摇摇头,“第二条乃是长远,第三条乃是眼前,不能混为一谈。另外,听闻此次巩邑大战之后,王室大赏获胜之师,却不知王室之库藏又够赏赐几次呢?某可以先垫付巨额定金,足以让王室应付此事。”

  方才这句,郭衡先说的倒是有点狡辩,但后面说的却是让周扁也有些心动,当家才知油盐贵啊,平日里的军饷就不够发的,何况又是大胜后的赏赐呢?本来还想再扩大王室的烧酒和精盐生意,没想眼前就来了此人。

  于是沉思片刻后,周扁抬头看向对方,“却不知你家什么来历,可否吃下这笔买卖,又让我王室如何相信于你呢?”

  “家父乃是郭纵,邯郸人,铜铁生意遍于天下。商贾之人,以利为重,王室不必担心某家会泄露半分消息。”郭衡自信的说道。

  郭纵?又是做铁器生意?周扁脑中突然响起昔日白圭与自家商人子黑所说之话来,于是转头向白圭道,“莫不是名闻天下的巨商,与猗顿齐名的郭纵?”

  白圭一拱手,“的确是郭纵大商的世子,以往来过洛阳,某可以作证。”

  再转头望向郭衡,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两都是精明的商人。这可是闻名后世的大商巨贾啊,还是兵器商家,铜铁生意天下排第一,数国诸侯均与其保持良好的关系,若真说如此铁矛是郭家所铸,倒还真是没人不相信。其实,周扁也是郭家铁器生意的客人,随身所配的上一把铁剑便是在洛阳郭氏商铺中所买,直到百炼剑问世之后,方才弃之不用。

  郭衡又补充了一句,“大王,非是郭某自夸,这天下也只有我郭家能吃下这笔生意,换了别家,只怕不久就要让哪位诸侯主给抄了,而我郭家不会。”

  这倒是句实话,闻名天下,在诸侯列国均有生意,且与赵齐魏等许多诸侯主都关系良好的郭家,的确有这个底气。

  于是考虑片刻后,周扁又问白圭道,“郭商人之说,白卿以为如何?”

  “某以为可行。”白圭简洁明了。

  “此事事大,请容本王与群臣商议一番,之后再做决议如何?”

  “好,郭某就在洛阳城中,白大夫是知道某之住处的,若有决议,还请通告郭某一声。小民已无事,不敢再打扰大王,就此告辞了!”郭衡风度翩翩的行过了个礼后,退了出去。

  屋中顿时只剩下了君臣二人。

  “白卿,此人真是郭纵之子么?”郭衡一走后,周扁便迫不及待的问道,虽然此人之言还有所怀疑,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名不是士子的年轻人,以极高的机智和才华,给了周扁不错的印象。

  “某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昔日某行走邯郸时,曾受郭纵救济,故而识得郭衡,而郭衡此次寻来白某,虽不言明何事求见大王,但其担保无恶意后,白某也不得不带之前来。事先未说明,还请我王见谅!”

  “无事,没想真是传说中的大商人啊。本王只是没想到,郭家的生意竟也做到了本王的头上。”其实周扁没说出口的是,自己身为王室天子,天下共主,未能影响诸侯,却在这个时代最大的商人眼中占据了重要一席,想到此周扁不由心中苦笑,看来自己终究还是做商人比做大王要成功一点啊。

  见大王发呆,白圭忍不住提醒道,“大王,不追究铁矛流落出去之事么?”

  哦,差点忘了这茬,周扁一转头,“去将少师和监甲二人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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