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受昨天那阵冷风的影响,今天到了夜里,气温陡然直下,比白天出太阳的时候又冷了许多,而且山风也吹得厉害。
刘远河喝着儿子加热的猪尾汤,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几次站起身,走到大门口,看着院外的夜色,忧心忡忡起来。
老妈说道:“你干嘛呢?吃饭都不好好吃。”
刘远河回来坐下,一脸难色的说道:“天凉了,风又大,要是再冷一些,过不了多久,山里的动物就很难找吃的了。”
“爸,你真搞笑。”刘青山听到老爸居然担心山里的动物没吃的,忍不住笑道,“你不担心你老婆跟你儿子有没有吃的,你居然去担心山里的动物。”
“你懂什么。”刘远河瞪了他一眼,“天要是冷了,动物找不到吃的,那些鸟跟那些吃素的,吃杂食的动物就得祸害咱们家的橘子林了。”
“嗨,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刘青山不以为然,“祸害就祸害呗,它们能吃多少?再说了,村里那么多人种橘子树,而且别人都种得比咱们家多了不知道有多少,山里那些动物就算真要去祸害,也不会来祸害你那橘子林啊。我估计,它们就是把你那橘子林里的橘子全吃了,都不够塞牙缝呢,所以你放心好了,人家看不上你那点橘子的。”
“瞧你这话的意思,你是看不上你老子那几棵橘子树了?”刘远河听到儿子的话,有些生气。
是,他没本事,不能像村里其他人一样种下大片大片的橘子林,可难道他不想吗?
他想啊!他做梦都想拥有一大片橘子林。可实际情况是,年轻的时候,他得养家糊口,根本没有办法把精力放在要投入三年时间才能结果得橘子树上。
可等后来儿子去打工了,他也可以松口气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老了!
“我没那个意思。”刘青山怕老爸多想,就解释道,“我就是想告诉你,咱们家现在有我赚钱了,就算那些橘子被动物吃了也没关系,那橘子值不了几个钱,你要是心疼的话,那明天我去挖竹笋卖得的钱全给你好了。就明天的啊,以后的不行。”
这话倒也还像是句人话。
刘远河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问题是,那橘子林付出了我一年的心血,要全被山里的动物糟蹋了,可就成了村里的笑话了。”
老妈点头认可刘远河的说法:“是啊,这橘子再不值钱,种都种下了,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青山,要不明天你先别去挖竹笋了,你先去帮你爸把橘子摘回来吧。”
“妈,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挖一天的竹笋能卖两千多块钱呢。”刘青山当然不肯。
他又不是不会算数。
“妈,你看啊,现在的橘子价格也就三块钱一斤,就算我一天摘一百斤去卖,全部卖完了,也就三百来块钱。而且,镇上到处都是卖水果了,一天也未必能卖得掉一百斤橘子。可我挖一天的竹笋,再卖一天,这两千多块钱就到手了,就算按人工算,那我一天的人工也有千把块钱呢。”
儿子的话让老妈无力反驳。
虽然她不会算数,可儿子算出来了,她也听得明白。
那一天三百块钱确实是比不上一天一千块钱的工作。
可刘远河不管这些,他沉着脸色说道:“钱多钱少又怎样?那竹笋埋在地底下,你不去挖它,难道它还能跑了?可咱家橘子林里的橘子要是不摘,等天冷了,可就要被糟蹋了。”
见老爸还不肯罢休,刘青山只好说到:“反正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要去挖竹笋。”
唉!听着这话,刘远河只能暗暗叹气。
儿子大了,翅膀硬了,老头子的话都不听了。刘远河除了叹气,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他知道,要是自己态度强硬的逼着儿子去摘那些对他来说不值钱的橘子,父子两人肯定要吵架。
他两人要是吵架,老婆肯定会站在儿子那边。
到最后,他还是得向老婆低头。那这样一来,这架也就白吵了。
可夜里躺在床上得时候,听着窗外的山风呼呼吹着,刘远河是怎么也睡不着?
难道他辛苦了一年的成果就只能这么白白浪费掉?
是,他的橘子是没有那兔崽子的竹笋值钱,可在他心里,他的那几棵老橘子树一点儿也不比这个儿子差劲。
想当初儿子上中学的时候,在学校里吃不饱穿不暖,饿得面黄肌瘦的,全都靠着那几棵橘子树才能保证营养。
记得儿子刚上初一那年,学校老师让孩子们拿户口本去学校。家里离得远,儿子没办法回来,就托村里人带话,让他给送去学校。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天空一大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本来,他是打算给儿子直接送去户口本就行了的,可转念又想到那兔崽子在学校里肯定舍不得花钱吃饭,于是,便一大早就顶着蒙蒙细雨进山去摘了一袋橘子。
然后再骑着家里的摩托车,把橘子拉去镇上卖。
那天的风冷得就像刀子,他摆卖了整整一个早上加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卖了三十多斤橘子。
那时候橘子不值钱,也就一块多钱一斤,卖了三十多斤,才五十块钱多点。
可那时候的五十块钱对于这个家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
他当时站在校门口外边,数着零碎的钞票,心里特别高兴。
等见到了瘦巴巴的儿子,他就把户口本拿给儿子,顺便给儿子塞了一沓厚厚的零钱:“青山,你还长身体呢,别舍不得花钱,这钱你拿着,以后每天晚饭都给自己加个鸡蛋或者加点肉,知道没有?”
他至今都能清晰的记得,当时儿子拿到那一沓零钱的模样,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两只手紧紧握着那一沓钞票,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他知道,儿子因为生在这个家,吃了不少苦,所以他一直都想让儿子过上好日子。
可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因此,他也就只能靠着那几棵橘子树,每年冬天摘了橘子卖钱,然后把钱给儿子加点菜。
对他而言,那橘子不单单是橘子啊。那是一份念想,一份希望。
那些曾帮他照顾过儿子的橘子树就像他的老伙计,像他的兄弟。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橘子树老了,他也老了。
儿子长大了,却变得不是那么听话了。
刘远河想到这些,心里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