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回到房里,迫不及待地泡到香汤里蘸着青盐恶狠狠地将牙齿擦了无数次。素兰和素梅不敢去猜屋里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只柔声劝道:“姑娘,再这样下去,口里的皮肉都要给您擦得破了,连饭也不好吃下去的。”
明珠这才觉得嘴里刺痛不堪,便将马鬃牙刷使劲往地上一扔,坐在浴盆里和自己生闷气。素兰小心翼翼地跪下去:“姑娘,奴婢先前奉命打听表少爷住在哪一间时,客房管事和小厮的确都是说就住在那一间的。”
明珠头痛地摇手:“不关你的事。”堂堂亲王之尊,居然屈居在她家的客房里,身边还不带任何一个人,满屋子浓烈的酒味掩盖了他身上的沉水香味,加上他后来说的那些话,都说明他是早有预谋的。她若不自己送上门去,他也未必见得就会如何,所以细究下来是她自投罗网,怪不得谁,这个暗亏是吃定了。
素兰这才敢起来伺候,觑一眼明珠的神色,再看看明珠还肿胀着、显得分外娇艳的嘴唇,低声问道:“英王殿下没有对姑娘无礼吧?”
明珠的心情越加不好,板着脸道:“他敢!”
素兰见她脸色难看,再想到之前听见的声音,心里隐约猜到大半,不敢再问,只安静伺候她就寝而已。明珠一直折腾到三更光景才昏昏然睡过去,一夜乱梦,梦见的都是和宇文初打架撕咬,等到天亮醒来,全身骨头肌肉都是酸的。
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始终害怕昨晚的事情泄露了风声出去,更怕宇文初记恨她闹去父亲那里,不好善后。便打起精神叫素兰过来:“你去瞧瞧,那个人走了没有,还有沈瑞林怎么样了。”
她心里有事,就连早饭也吃不好,挑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让人上茶来漱口,转眼瞧见素兰急匆匆走进来,忙将身边伺候的人都撵了下去,眼巴巴地问道:“怎么说?”
素兰道:“英王殿下天不亮就离开了。表少爷昨夜去了四爷那里后就再没有回客房,此刻是在夫人房里和夫人说话。”
明珠十分愁苦地想,她是没脸去见沈瑞林了。却又听素兰道:“奴婢还打听得了一件事。昨夜原本只有三爷和表少爷在桌上喝醉了的,英王殿下之前看着挺好,将上轿时却突然拉着相爷说醉话,说要与相爷挑灯夜话,相爷打发不了他,这才留他住下。他是贵客,自是不能与表少爷一样住在客房,便安排了葳蕤堂。但他非得闹着要跟表少爷住在一起,说什么酒逢知己千杯少,怎么劝都不听,最后也只有由着他了……”
真是一笔糊涂账。宇文初居心叵测,非住到客房去也就罢了,问题是他如何又会使得沈瑞林让了房间给他?沈瑞林当时又是去了哪里?想要知道这其中的纠葛,就只有去寻沈瑞林才能问个明白了。
但是,叫她怎么开口?难道大喇喇地问:“宇文初怎会在你房里?”再不然假惺惺地说:“我昨夜使人去找你,没找到你,听人说你是从外头进来的,醉了怎么不好好躺着?”
怎么做都显得十分可笑丢人。明珠扶着额头一声,越发觉得自己果然是和宇文初八字不合的,再次恨不得这个人不要在这世上出现就好了。呆呆看着日影从长变短,也没能拿出个章法来,外头却又来了崔氏身边的丫头传话道:“姑娘,夫人说今日的午饭都在她那里吃,请姑娘即刻收拾了就过去。”
明珠吸了一口气,强笑道:“沈瑞林也在那里么?”
丫头回答:“是,表少爷陪着夫人说了许久的家常,夫人特意留他午饭。”
明珠真是想推自己病了躲开不去,奈何心里又提着一口怒气平不掉,便换了身衣服去了正房。走到门口也不要丫头通传,悄悄儿打起帘子往里瞅,沈瑞林果然和崔氏相谈甚欢,崔氏眉开眼笑的,一脸慈爱;他则端坐如松,眉眼温厚,声音平缓,只是细看来,神色间隐隐带了几分忧虑。
昨夜之事比不得早年她当众宣布喜欢宇文佑一样光明正大,细究起来实在是丢人现眼。明珠实在没脸进去,转身要走,三嫂宁氏却眼尖,笑道:“妹妹来了,还不赶紧进来?就等着你来好开席呢。”
沈瑞林便回过头来看着明珠,未笑,神色里带了几分凝重,起身郑重地行了个礼:“明珠妹妹。”
明珠再走不得,只好厚着脸皮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走进去,虚虚还了沈瑞林一个礼就躲到一旁去顾左右而言他:“你们都在啊,吃什么好吃的呢?我可是饿了。”
崔氏叫她来,本来也有借机让她和沈瑞林亲近的意思,见她和昨天晚上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突然间对沈瑞林就不冷不热的,心里就有些着恼,淡淡地道:“你表哥和你说话,你没听见么?我才要夸你懂事了些,你转眼便又不知道规矩礼节了。”
明珠无奈,转头去看沈瑞林,见他低垂着眼睛盯着脚尖,安静又憨直,心里就又有几分不舍和遗憾,便郑重给他行礼,诚恳地道:“表哥,是我无礼了,还请你莫要和我计较。”
沈瑞林猛地抬头看她,一脸的吃惊。她是从小都不肯叫他表哥的,而是大喇喇地一直叫他的名字。
“沈瑞林,你过来。”
“沈瑞林,你去帮我揍那个人一顿。”
“沈瑞林,我这里有好吃的哦,你吃不吃?”
“沈瑞林,你别难过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看我给你出气!”
“沈瑞林,你真要走吗?”
“沈瑞林,你走了以后会不会想我?”
现在她却突然叫他做“表哥”了,她突然悔婚,她昨夜私会那个人……所以她其实是喜欢那个人吧?沈瑞林垂下眼,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明珠突然就觉得她和他之间隔了万水千山。她想,沈瑞林大概是瞧不起她的,所以才这样冷淡地对待她,忍不住颇有几分心酸遗憾,转头却又恨透了宇文初那个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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