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声音很大,屋里屋外全都听见了,与其说是吩咐桑葚,不如说是直接在打闵太后的脸并堵闵太后的嘴。
闵太后的哭号声陡然停了下来,四处一片诡异的静默。
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转头和明珠说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所谓的请罪,不听她的话吧,她不依,非得闹个不停。这回我听她的话,要顺着她的意了,她却不吭声了。光生着一张破嘴了,迟早有一天,老天爷都要看不下去。”
惹急了,哪怕就是最高贵如一宫之主,说起骂人的话来也文雅不到哪里去。明珠知道太皇太后并不是要自己搭话,自己只需要听着就可以,然而实在忍不住那口恶气,便也狐假虎威地道:“可不是么?我听说不孝是要遭天谴的。阿弥陀佛,我最孝顺了。”
闵太后又静默了一会儿,声音再次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母后哇,儿媳我生得蠢笨,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初文皇帝选儿媳为太子妃,您也曾说过,我生得蠢笨不要紧,只要肯学肯努力,总能做好这个太子妃的。儿媳自进门起就战战兢兢地伺候着先帝爷,就盼着先帝爷能长命百岁,长治久安……儿媳也没有想到先帝爷他会在壮年说没了就没了……儿媳从此就只有您可以依靠了啊……孩子不懂事,您大人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两位先帝在天上看着才能放心,不然这孩子犯了错,遭了什么天谴,这宇文氏的江山,要由谁来坐,谁来管呢?”
这话说得刁滑,特别是最后一句,只差没有直说太皇太后弄权,想把宇文白的帝位换给别人坐了。
这哪里是真心想要求和的意思?分明是有所依仗,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暂时服软而已。从宇文白亲自带人打了荣太监开始,这双方的脸就算是真的撕破了,不过宇文白还知道装魔怔了留后路,闵太后却是哭诉都带着一股子嚣张气。这是因为身后的倚仗特别强大,所以不怕呢,还是觉得太皇太后再难翻身了?
明珠气得脸都白了,回头看着太皇太后低声说道:“姑姑,您都听清楚了?她如此嚣张,如此目中无人,还能心存侥幸吗?”
太皇太后看着面前的碗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当然不能,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
明珠生怕她还不知道防备中山王,便道:“她凭什么,敢这样胆大不敬?她依仗的是什么?还不是那个拥兵自重,平时假装清高,却要对朝中大小事务和宗室里的事情指手画脚的那个人。”傅氏吃亏就在这里,手里没有什么兵权。
太皇太后突地笑了:“我们珠珠真的是长大了,会想事情了啊,谁教你这些的?”
明珠想到她不喜欢宇文初,正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和她说说宇文初的好,太皇太后已经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走出去,边走边轻声道:“你快跟上来,我给你出气。”
明珠连忙跟上去,只见太皇太后快步走到门外,高高在上地站在台阶之上,傲慢地抬起下巴,从睫毛下瞟着跪在地上的闵太后和宇文白二人,冷笑道:“儿媳妇,你操的心太多了。宇文氏的江山由谁来坐,由谁来管,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自有祖宗家法来管,还得天下人承认才算!”
这话回得极巧妙,闵太后一时竟然无言以对。太皇太后却不给她细思慢想,慢慢反驳的机会,叫人去扶宇文白,冷笑着道:“陛下是九五之尊,只跪天地祖宗,我可当不起陛下这一跪,会折福折寿。”
宇文白磨牙似地道:“皇祖母是孙儿的嫡亲皇祖母,于国于家都有大功劳,当得起孙儿这一跪。孙儿有错,还请皇祖母教诲,今后孙儿一定改过,孝敬长辈,疼爱手足,再不会听信小人谗言,胡作非为。”
到底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帝,并不能轻易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太皇太后拿足了架子,叹一口气,伤心地道:“怎么不是呢?说起来真让人难过,早年我们祖孙可好了。罢了,往事不用再提,总之都是这起子居心不良的恶人小人的错,如今,陛下与我祖孙二人尽弃前嫌,却不能轻饶了那些坏东西。”也不等宇文白回答,直接指定了不远处的海嬷嬷和何正图二人,厉声道:“把这两个黑心烂肝,只会挑唆主子不行好的狗奴给我拿下,乱棍打死!”
荣太监不能白死,既然这母子俩夺了太皇太后宫里的第一人,那么他们就只能拿身边的第一人去填补这个错,唯有拿这两个人给荣太监陪葬,才有可能暂时平息太皇太后的怒火,达成暂时的平静和平衡。
这个道理明珠懂,闵太后母子也懂。
海嬷嬷本是缩头缩脑地远远藏在人群后的,却也逃不过,被人从人群后拖死狗一样地拖了出来,她忍不住吓尿了裤子,凄厉地大声喊道:“太后娘娘救命!太皇太后饶命!老奴……”冤枉二字尚未出口,就被人堵住了嘴。
闵太后的眼皮跳了跳,看向高高在的太皇太后和她身边的明珠,愤怒憋屈得要命,然而始终是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既然母后想要海嬷嬷的命,儿媳自当献上。不用长信宫的人动手,儿媳这就让人把她送到慎刑司去……”
“不用了,天色还早,我正好当成消遣了。就让人在这里行刑吧!”宫人端了椅子过来,太皇太后好整以暇地坐下来,接过明珠捧来的热茶,垂着眼吹了吹茶沫子,轻轻啜起了茶,漫不经心地道:“儿媳妇和孙子都起来吧,一家人,没那么多客气。”
闵太后和宇文白终于被人扶了起来,两个人的脸色却都不好看,宇文白看向哀哀求饶的何正图,直接走过去用力搧了何正图几个响亮的耳光,咬着牙道:“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既然皇祖母想要你的命,你就自己取了吧!”他所恨的,不是身边最得信任的总管太监要被赐死了,而是怪这样的死法大大地丢了他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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