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聿球馆,众将列队,皆然噤声。
温康面色冷峻地站在队列前方,心绪不宁。
刚接完电话的黄珂缓缓走到南聿众人面前,有意无意地看了温康一眼,稍沉吟后,沉声说道:“接到线报,已确认北山队的欧阳鸿靖的确膝伤严重,并且已经紧急赴美接受治疗了,估计到晚上新闻就会传出。也就是说,欧阳鸿靖将因伤缺席决赛。”
吴峰当即咧嘴一笑,拍手称道:“欧阳鸿靖打不了的话,那我们就可以说是稳操胜券啦,说不定决赛会打得比四强赛还轻松。”
邓康超抬脚狠狠地踹了吴峰一脚,朝背手而立的温康努努嘴,示意吴峰不要多话。
吴峰顿感委屈,嘀咕道:“本来就是,欧阳鸿靖伤缺,对我们而言确实算是好事嘛。”
温康面覆冰霜,寒气逼人。
黄珂轻咳两声,说道:“不可轻敌,骄兵必败的道理不用我再跟你们说了。北山队在四强赛时能够击败人员齐整的东山队,说明他们的实力仍是不容小觑,尤其是江小铭与郑喜潢两人尤为棘手。”
吴峰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在小组赛时与江小铭有过交锋,他也不过就那样,我不能肯定自己能否完封他,但他肯定防不住我。”
“不要大意。”邓康超敲了敲吴峰的额头提醒道。
“好啦好啦,总之你们就放心吧。”吴峰嬉笑着说。
黄珂把目光落到温康身上,问道:“温康,你觉得北山队在决赛会如何调整策略。”
“如何调整并不重要,只要防住江小铭,我们就赢了。”温康自顾自地转身朝球馆大门走去,“我有些事,先走了。”
黄珂看着温康的背影,蓦地想起线报中的另一则重磅消息,便出声喊住温康:“刚忘了说,林忠才也将缺席本届决赛,他也陪着欧阳鸿靖去美国了。”
温康顿住脚步,背脊发僵,良久后,加快脚步走出大门。
“知道了。”
一直保持默然的罗图图皱起眉头,他刚想朝温康追去时,黄珂出言阻道:“罗图图留下,让温康自己出去走走,他不会希望你也跟过去的。”
罗图图闻言,稍感愕然,但也停住脚步,目送着温康的背影消失在球馆门口有些刺眼的光晕里。
天开始凉了,而日光却没有消退的意思。
温康倚靠在公车的车窗边,怔怔地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铺染着黄光的街道与行人。曾经每日都走过的街道变得陌生,他看到街道转角处的一些陈旧的老店已经不在了,又有些刷得洁白的粉墙屹于街旁。
曾经无数遍走过的老街,褪去些许旧色,却少了许多味道。
“下一站是,北山中学站,请有需要下车的乘客到后门做好准备。”车厢喇叭传来冰凉的不带情绪的提示音。
温康收回视线,轻吐口气。
车停,人下。
下车后,温康稍犹豫,缓缓脱下南聿中学的薄外套,只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短袖,朝眼前熟悉的校门走去。而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脚步却愈发地缓慢,最后,他还是停住了脚步,自嘲地摇摇头,转身走到路旁的一片不起眼的树荫下,目不斜视地紧盯着那道使他迈不动脚步的校门。
天色渐晚,陆陆续续有急于回家的学生匆匆地赶着路,没有人留意到温康隐匿在树下的身影。温康对比感到庆幸,无人发觉,是最好的等待方式。
他还没等到他想要等的人,却先看到了愁眉苦脸的林晓希。林晓希耷拉着脑袋,轻踢着躺在门前的那些校工来不及清理的碎石,无精打采地朝车站走去。
温康犹然记得,此前的林晓希骄横跋扈,蛮不讲理,虽也惧怕他,可也会时常与他吵闹。那时温康仍觉得烦躁,可现在想起来,却也觉得她的胡闹有些可爱的味道。
在林晓希走后不久,温康又看到了温岚。温岚失魂落魄地低头走着,低落的情绪如灰色雾霾般缠绕在她周身,衬得本就娇弱的她显得愈发地消瘦。
自欧阳鸿靖那日负伤后,温岚在家时的状态也是如此,丢了魂,没了魄,整日浑噩。
“走路不看路。”温康不满地猛皱双眉,刚要出声喊住她时,一群三三两两并肩而走的身影却突兀地撞入他的眼帘。
何其熟悉的身影。
温康神情微僵,继而下意识般地避回树下。
雷震闷头闷脑地大步走在前面,燥郁的火气随着满头淌着的汗水往外涌动。
紧随其后的,是林丰德与李嘉航等人,他们也都相顾无言,只是并肩地走着,没有多少交流,似是各有心事。
而走在最后面的,是江小铭,与郑喜潢,被南聿教练黄珂特意点名留意的北山新生代双子星。
郑喜潢絮絮叨叨地在跟江小铭聊着什么,双手还不住地在身前的空气里随意比划着,而江小铭则凝神听着他的讲述,连连点头。
是在聊着战术吧,温康心想。
温康从一开始便对江小铭有些很高的期待,而郑喜潢的异军突起却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温康没有露面,他只是木然地看着众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心里酸涩,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漠然模样。
他知道,他是没有资格怀念的。
他也不允许自己怀念。
待到他们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温康所等待的人终于缓慢地拖着脚步出现在校门口,满脸倦累。
仅是一天的训练,陈逸东便已觉得累不可支。
欧阳鸿靖的伤缺,林忠才的缺席,雷震对其战术地位不满的情绪,江小铭初当领袖的青涩,都是陈逸东所要想方设法解决的问题,而他却仅仅是一名高二的学生。他的执教经历仅有四强赛的最后一节,而在那一节比赛中如非江小铭最后时刻的力挽狂澜,手忙脚乱的他势必会把18分领先优势尽数葬送,从而成为遭受千夫所指的罪人。
至今每每想起,他都心有余悸。
决赛迫在眉睫,他不知道自己带队卫冕的几率有多大,但他知道,希望渺茫。
但是正如雷震所说的,为了饮恨伤退的欧阳鸿靖,他无论如何也都想要完成欧阳鸿靖未完成的心愿。
所以,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长吁短叹也都无用,他是代理教练,谁都可以沮丧,但他不能。
陈逸东揉动着微微发痛的额角,正想加快脚步,耳边却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冷漠的呼喊。
“逸东。”
陈逸东猛地愣住,眉头当即不自觉地紧紧皱起。
温康面无表情地走到他的身后。
“我倒没有想到,你还会回来。”陈逸东机械般地回过身,目不转睛地顶着温康,眼底情绪复杂。
温康心头稍稍一紧。
日色渐退。
凉风疾掠而过,扫起他们周围稀稀疏疏的落叶。
陈逸东一点都不喜欢如此萧瑟的重逢场景,但又觉得,如此场景,竟也无比地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