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面包将自己吃了下去,会有什么?”福娘缠着宋九问。
腊月京城很冷的,汴水再度冰封,宋九从河洲回来。
若科学地讲,宋九于岐沟关受伤,随后近十天内无数次惨战,虽然他让士兵轮流休息,他本人却不敢大意,每天仅是小眯一会,始终象弓弦在绷紧着,加上心情悲愤,到雄州后才导致的大病。
但御医来诊断,说他到了广南受了严重热毒,再北上辽东受了寒毒,岐沟关受伤,心情不好,以及种种因素,一起发作,于是大病。御医的诊治,对宋九是一个好事,原先宋九去了那么人间绝域所在啊。
然而这个药,宋九不大敢吃了。
不能说中医一无是处,但也不能过于夸大,某些时候它与大师们的符水一样,信,则灵。它是神仙的药水,因此对它充满信心,身体潜意识地自我恢复,那么只要病情不严重,很可能病就好了。但不信,实际它只是一堆沾了灰烬的普遍水,哪里能治好病。
宋九的性质类似。
因此拖了很久。
实际是他心灵受伤,就是不想做事。
宋九想休息啊,赵匡义无奈了,于是暂时加封他为侍中太保。宋九拒受,我犯了错,应免官贬职。赵匡义不同意,怒道:“卿置将士于何地。”
但这一来,实际岐沟关不管是功是过,负面影响也就消失了。
直到腊月,宋九才偶尔去河洲书院。岐沟关一役,也让他意识到辽军的强大。没了西夏。物格学的发展,时间是肯定站在宋朝一边的。但宋九不想等。因此从辽国内部民族因素挖潜力,还要从自己内部挖潜力。
然而女儿的问题,宋九不能回答。
其实宋九不能回答的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打还是不打。宋九肯定认为是打的,可一打,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这个问题象一个梦魇折磨着宋九,以至这几个月宋九几乎每晚都在做恶梦。
实际这是一个很无厘头的比喻,形容赵普这些文臣之言十分荒诞的。
潘怜儿将福娘拉下,宋九喝了一口热腾腾地茶。道:“真想就这样呆在家中啊。”
话还没有落音呢,两个小黄门匆匆来到宋家,说道:“宋公,陛下急诏宋公进宫议事。”
“我养病……”
“北方又败了。”
“怎么又败了?”
……
岐沟关兵败,赵匡义让张永德知沧州,宋偓知霸州,刘廷让知雄州,赵延溥知贝州,贝州离前线远。忽略不计,主要是前面三个老将。耶律斜轸收拾山后,辽国无暇他顾,潘美撤回宋境。折王两家也撤回。还有阻卜与辽东的烂摊子,不过那两处是疮瘤,虽痛。暂时还不会致命。于是萧燕燕一直呆在幽州。
这与幽州是她少女时代成长的地方无关,原因还是燕云对辽国的位置。
燕云物产放在宋朝也许无所谓。但在辽国人眼中很重要,至少有了燕云物产的补充。那么不管北方有多少灾害,再也不会出现以前史上一死便是近半人畜的惨剧。
宋辽悲哀便是如此,辽国要幽州的物产,宋朝要燕云的门户……
于是萧燕燕呆在幽州处理国政,民政,边防,冤狱,以便让打残的燕云尽快恢复过来。
耶律休哥便提出,可乘宋弱,略地至河为界。就是乘宋朝打败的时候,一举南伐,打到黄河边,用黄河为宋辽的边境……哈哈,这是宋九听到后的笑声,一个骄傲起来的耶律休哥,还值得害怕吗?
萧燕燕当然不会同意。
不要说辽太宗故事了,就是以两国实力,一旦大军南伐,当真能讨得了好?不过后来在史上她差一点也犯了重错。
暂时边境静悄悄,两国各自舔着自己的伤口,这几年王明一直在负责河工,但今年因为财政困难,导致河工都停了,王明呆在三司没有下去。
辽国那边同样也没有好,甚至默视阻卜与辽东的叛乱。
所以这一战势在必行。
辽国必须打上一场,让宋朝乖巧了,那么好用心后方。
战争之前,宋朝做了一次人事调动,让刘廷让担任知雄州,又徙瀛州兵马都部署。这是因为刘廷让是唐末卢龙节度使刘仁恭的曾孙,有一定的象征意义。
田重进撤退时,贺令图留在后方孤军应战,虽败了,潘美都败了,况且是他。因此以其知雄州,同时为先锋将领本州团练使兼护瀛州屯兵。还有一个调动,那就是李继隆,这个要更晚,在辽军入侵后才出为沧州都部署。
不说沧州离未来那场战役有多远,就说沧州本身。
后世沧州与天津靠近海滨,地势平坦,抛弃工业与商业因素不算,也应当算是一个比较不错的地方。
但现在不是。
自沧州到顺安军吴淀,边界有许多湖荡子池塘阻隔,还有许多芦苇丛与盐碱地,沼泽地。这形成一道东西宽达三百余里,南北五七十里的天然防线,深又不可以行舟,浅又不可以徙步,它不但是宋朝的天然防线,也是辽国的天然防线。因此宋辽恶战时,几乎从未看到两国在这里出兵。
因此在军事地位上,沧州并不重要。主要李继隆还没有完全展示自己,朝廷又有那么多能打的名将,对他便轻视了。
不过宋朝略有利一点,那就是自沧州用海船出海,向平州登陆,然而辽国在平州海岸也做了布防,此路现在也是不通。
冬月十二,萧燕燕亲阅辎重兵甲,这个辎重包括随军的一些粮草,草药。帐蓬,绳索。刀斧,以及其他一些食用开路住宿或用于作战的物资。兵指士兵,甲不仅是铠甲,还包括武器等。一共三样,两样是粮草物资与武器盔甲,也就是曹彬可能都不及一个妇人。
十三,以耶律休哥为先锋都统。
十四,耶律隆绪率从臣祭酒,观景宗御容画像。
十七,以北大王蒲奴宁居奉圣州。与节度使蒲打里共同裁决山后五州政务。
二十一,置诸部监,勒令所部各守营伍,不得相互错杂。
二十二,让谋鲁姑与萧继远沿边巡逻,用宋军俘虏射鬼箭。
二十三,以青牛白马祭天地。
二十七,大军至白佛塔川,让驸马都尉萧继远。太尉林八,林牙谋鲁姑封锁疆界,不让宋朝间谍侦知消息。又令军中不得无故驰马,及纵诸军残害南境桑果。以防激起宋朝边境百姓怒意,纷纷顽抗,增加其南伐难度。但不是萧燕燕好心。大战后,辽国的残暴又开始了。再者。若指望靠抢掠来获得供给,说不定兵力分散。为宋军所乘。这也说明这一战萧燕燕准备充分,包括粮草。
但这么大消息想完全隐瞒是不可能的。
赵匡义暴怒。
俺们都不进攻了,你还来进攻俺?于是在激动之下,下了一道莫明其妙的命令,让刘廷让率军北伐,反攻辽国。
当然,这道命令没有人当真,更没有人去执行。
当日,辽军前锋军跨过拒马河,至唐兴县,这是五代的一个县名,在宋朝没有这个县存在了,只剩下一个唐兴寨,置顺安军,在莫州的西侧,高阳关的北侧。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满城之败。
高阳关以西防线一共分为两面,一段是定州,西山,北平寨,宋朝又称为西山防线,包括满城,多是山区。当然满城一战,败得有多惨,萧燕燕记忆犹新。另外就是保州以东到顺安军一段,包括唐兴寨,这里有三十余里的平川,南北径直,无险可阻,不经州县,可以大军长驱。所以精心谋划后,辽国选择从这里撕开豁口。
两军于滹沱河桥相遇,非是在滹沱河上,滹沱河在唐兴旧县的东面与南面,离战场这座桥有些远,此桥乃是滹沱河一个支流上的木桥。木桥上看守的兵士乃是高阳关杨重进的部下,兵力少,迅速击败,然后辽**队将此桥烧去,以便杨重进不能带军尾随袭击骚扰,保障大军安全的西进。
当然,杨重进可以搭浮桥,不过这时候天寒地冻,搭浮桥十分不易。也可以从冰上强渡,然而这段支流湍息,冰块薄,从上面强渡十分危险。等到杨重进将桥搭好了,辽军早就顺利到达目的地。
面对这个难题,杨重进留下大半军队防守高阳关,自己带着一部分军队支援瀛州。
辽国初步实现了战略目标,但开始不是那么顺利的。
辽国大将萧排亚抓获了两名宋朝斥候,辽圣宗让两名斥候回满城,招降宋军。李继宣立功后授崇仪使,代王继恩为易州驻泊都监,又领五千骑兵驻戍北平寨,闻听辽军南下,受田重进节度,先屯于长城口,辽军至大沟后,李继宣进驻满城。他会不会降?甚至他一半部下是随宋九血战撤出来的兵士,他们会不会降?
辽国以卢补古为主将,耶律盼为都监,蒲鲁古与萧排亚为副将,攻打满城。结果被李继宣一顿胖揍,甚至卢补古学习赵匡义与曹彬,先行逃跑,导致大败,丢下了近千名死尸,辽军撤退满城。
但这不是辽国的主力军队,主力军队自唐兴下去后,抵达满城的南方望都了。
然而这也不要紧。
定州田重进开始行动。他主动杀入辽界,破虏军崔翰又派出孙全照协助,攻下岐沟关,杀守城兵将千余人,获牛羊积聚器甲甚众。
岐沟关重新拿下,无关紧要。当初宋九说涿州不能要,顶在尖角外面了,能占不能守。但这个意义非同小可,只要瀛州方面能顶住辽军的压力,那么这支宋军呆在岐沟关,某种意义虽不能说切断辽军的后路,但却威胁了辽军的后路。
萧燕燕当然不可能默视这种情况发生。
于是分兵唐河桥,兵指定州。
田重进兵进岐沟关时,让田绍斌与勇将荆嗣坐镇定州,两人在北伐战争中表现都很出色,不过田绍斌是老将,因此成了主将。
然而这次奇迹没有上演,于唐河桥下田绍斌被辽军击败。唐河桥失守,辽军随时能威胁定州城,一旦定州城失守,田重进不是堵辽军后路了,而是成为一群无家庭可归的孩子。
田重进只好从岐沟关撤兵,但离得太远了,只好先让离定州近的满城李继宣率军前去营救,没有李继宣在满城联手支援,这个切后路了民更是一个妄想了。李继宣抵达定州,辽军徐徐撤退。李继宣率五千骑尾随到拒马河边,遭到辽军主力的压迫,一怒之下,凭勇力强行冲入契丹大营,烧掉契丹无数营账后,撤向白沟,又到了当初逃跑的路上。
耶律休哥又派一支人马插入望都南方,兵进祁州。但被刘知信大败,追击数十里,斩获甚众。
先前的一系列交锋,宋军胜多败少。以至田锡上书:臣锡言今月五日进奏院状报:十一月三日定州驻泊都部署田重进奏、杀下契丹并夺到鞍马衣甲器械不少者,伏以师出以律动必成功,天道恶盈,叛必先讨,多垒已平于千里,捷书何止于百函。
笑话,所以说文人不能掌兵,包括宋九那次勇敢的撤退,谈什么计策,纯是硬生生打出来的一个个缺口。其实经过这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布置,祁州刘知信部,破虏军崔翰部,定州田重进部,全部与瀛州宋军切断了联系,更谈不上配合。
这才是真正的分兵。
君子馆之战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