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政府班子?严格来说,这是藩镇或者说军阀,与国家的区别。丁一很明白自己现在治下的有条不紊,很大程度是基于军人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的高素养——他们扫除了文盲,有信仰,知道为何而战,还有就是对丁一的崇拜,才有暂时这样的局面。但长久下去,特别是发展起来,还照着这样弄,那绝对是混乱的。
“大章所说甚是,如此便汝所请吧。”丁一想了想,以退为进,“约法三章,其一,民见官不跪;其二,男女平等,同工同酬,婚姻自由;其三,私有财产神圣不得侵犯。”
谁知一说出来,就被姚夔疯狂反对:“我华夏子民见官不拜有待商议,彼等昆仑奴、倭人之流,安能如此轻贱我炎黄后嗣?”姚夔连接几天以来,就是和丁一吵架了,基本吵到丁一怕他。
并且姚夔不是自己与丁一观点不同,而开喷的。而是举了许多例子,来让丁一不得不让步,例如他说:“若大秦这边子民与华夏子民一般际遇,倒也罢了。毕竟陛下从法理上,是继承了泰西大秦的法统;但昆仑奴、倭人之类,若也一般见官不拜等等,我华夏儿郎,渡海万里,去国离乡,到底是为了什么?”
丁一就答不了出来了,是啊,华夏子民和黑人、倭人一样际遇,那出了海来的禁卫第一师也好,那些陆战旅也好,将要出海的大明第一师也好。这真的感觉交代不过去啊!现在凭着丁一的威信,也许可以压得下反对声音。但一旦压不住,那绝对就是大事。
所以姚夔不是胡乱喷。人家喷得到要害,丁一也不得不让步。
最后很多东西都跟丁一原先定下的不一样,例如平民见官不拜得拱手行礼,而且只限于华夏或是原来的拜占庭后嗣;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只限于军队和国营厂矿、官员;私有财产也只限于华夏和拜占庭的平民和后嗣等等。
不过丁一跟姚夔吵完了之后,倒就轻松了。
因为他扔下一份方案书给姚夔,然后他就不管了。
这下轮到姚夔头痛:“教育部,微臣能明白,大致如同提学一般的衙门;这礼宾司。也是能明白的;可这轻工部是甚么衙门来的?这官吏如何安排,级别如何裁定?国防部当是兵部;司法部,这看着如是刑部与大理寺,陛下!陛下……”
但丁一已经甩手不管了,一是他着实有许多事要处理,一是如他向姚夔所说的:“若我自己能将这千头万绪梳理清爽,何必不远万里,将汝姚大章从华夏请过此处来?”这些部门的名字,丁一倒是大约都记个七七八八。大体职能如何,也能有个大概的概念,但到细节,这真不是他能搞得掂。
比如说驻外使馆丁一知道。职能也知道。但驻外使馆分多少级?一级的驻外使馆该有什么在编人员?为什么这么配置?其中什么人得由本国委派,什么人可以在当地招募?为什么要这么弄?别小看这些事,要搭起一个架子。没有那么容易。
要真这么好搞,大臣也不可能以辞职来威胁君王了。
汉有萧何、唐有房谋杜断、宋有赵普等等。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办。才弄得来。
丁一的确没有空,因为大明那边没有同意他的辞职不提,还给提了一级爵位,也就是说从郡王提到亲王,朱见深也是足够疯狂了,给丁一的封号为“海”,就是海王。还下圣旨:“普天之下,但凡离岸一里之海疆,皆为皇叔食邑!”
因为朱见深在害怕,西厂被大臣狂喷,不得不取缔;而无论他最为宠信的万贞儿,还是朱见深视为手足一般,将皇城宫禁尽付于其手的丁君玥,毫无疑问都是觉得丁一就是天地支柱一般的心思,在这种影响之下,钱太后也站在丁一这一边。
所以不论汪直和周太后怎么说都好,朱见深是认为,只有依靠丁一,他的江山才稳当。
故之有了这旨意。而且兵部、吏部皆有行文来,吏部声称:“安西大都督府、四海大都督府,按洪武旧事,当向皇帝直禀,吏部不敢逾制。”就是说,从朱元璋还没改大都督府为五军都督府时,大都督府就是独立于六部之外,向皇帝直接负责的。
所以,吏部都无法接受丁一的辞呈,要不然就是逾制,超越权限。
也就是说丁一辞之不去了,无论是职位还是爵位。
而兵部也有行文来,称是:“朝鲜、大员、吕宋、爪哇等处,皆属四海大都督府军务,朝廷诸部各有管辖,本兵不敢逾越。若四海大都督府兵力有所不逮,可启奏君上,再调派军伍相协。”
丁一叫兵部换防?兵部不干,叫他自己跟皇帝说去。
“帮我想个主意!我要辞了这些职务!”丁一对着刘吉这么吼叫道,“祐之平时歪门邪道不是一肚子么?给我拿个主意出来!快点!”这权力当然是越大越好,但也要应付得过来才行。要是丁一下面有成熟的参谋机构,政府班子运作,他就在大事上拿个主意,那倒也不是不行。可是问题是没有啊!他现在基本就是军管。
不过刘吉这个奸臣胚子,被丁一这么一逼,还真想出了法子来。
“先生,于老大人那边,不是领着执政官之职么?如今养浩先生已回了华夏,这边春官又还没把章程定出来,不如派个人去运河衙门,把老大人替回士麦那,然后这执政官,自然要把这新朝的总理大臣之职担负起来嘛!”刘吉这是打起于谦的主意来了。
丁一听着觉得也是道理,摸着短须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起头来:“只怕四海大都督府和安西大都督府那边,先生是不肯任事的。”管西明就可以硬塞给于谦,华夏那边,于谦想来是不愿去管。
“无妨!”刘吉低声说道,“春官不是在定章程么?便定下来总理大臣必须任四海大都督及安西大都督府长史!”
“能行吗?这有点扯啊祐之!”丁一听着觉得着实有些太无耻了。
不过看着这一桌的文件,丁一也只好点头道:“好吧,我先写封信给先生探探口风。”
不料为了某个细节不明白,想来找丁一询问一下的姚夔听着,当即就开口:“万万不可!所谓君君臣臣,君上有事,岂容臣子推托不就?陛下!若是新朝百官抵定,陛下如此厚待臣子,倒也无不可。此时万事待兴,哪能开此先例?陛下将诸事委于臣时,可探过臣的口风?难道因着节庵先生是陛下之师,便厚此薄我么?臣算起来,却也是外戚!”
柳依依当年认了他为义兄,他说是外戚,也当真没错的。
于是在丁一离开巴黎向马赛进发的这一路上,全没有一刻得闲,各种文书传送,几乎每个时辰都好几十封来去。来送丁一的安娜公主,便是和丁一同坐在马车里,也大多数时候说不上一两句话。
因为刘吉来说了事去,车厢门还没关,姚夔就来了。到了姚夔说完了,随着刘吉去华夏的文胖子,又来问柳依依等人来了之,怎么安置?因为现时丁一也是蛮大的家口;曹吉祥又来问,在埃及设钟表厂,以色列那边,犹太人的投资允许他们注资么?
往往丁一忙完事务,抬头给了安娜公主一个歉意的微笑,不没等他开口,挞马赤伊基拉塔又来了:“那颜,又下了一城!”却是陈三那边的军报,陈三根本就不考虑打下来怎么镇守之类的,领着都音部落三千装备了掷弹筒、骑步枪的铁骑,顺我者就掳,逆我者就杀。完全就是草原上那一套。
甚至布鲁萨,是攻陷了,但陈三压根就没派兵去守,他掳掠了良马五千,丁壮三千,就往下一个城市去了,不消几个月,就打下好大的地盘啊!其实说是地盘有些不妥当,因为都没留兵把守,也没建立一个统治的班子。
只能说,几个月,抢了好几座城,杀人杀到奥斯曼人怕了,见着陈三的人马过来,老老实实就按要求,奉上粮食、牛马等等。丁一看着军报摇了摇头道:“这太野蛮了,叫刘吉过来。”待着刘吉过来,丁一便对他道,“行文给三儿,叫他收敛一下。这成什么了?黄巢么?”
“如果有二万人,就停下吧。”丁一想了想,加了这么一句,“忠诚度,不单是靠铁和血,还有信仰,阶级矛盾这个关键,千万不能放松,只有让这些下层民众,自愿跟我们站在一起,我们才有群众基础。”
“记下了先生。”
刘吉去了,丁一方才停下来,得以跟安娜公主说上一句话:“抱歉,实在太忙了。”
“不,能陪在陛下的身边,抬头就看见您,陛下,安娜已很幸福。”
她不是出于客套,而是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能不怕显露出自己的无知,因为似乎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他;她才能放下那端庄的淑女的外壳,因为他的光芒,足以融化去她所有的坚硬。
“报告!”这时马车外传来急骤的蹄声,然后传来吉达的声音,“威尼斯舰队多次向我爱琴海舰队做出攻击姿态!舰队提督提交开火申请,请那颜批阅。”
ps:还是只码了一章,进展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