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宋代黑釉瓷杯在丁一手上把玩着,翻来覆去,似乎能在这个古朴的杯子,探寻出一条可行的、通向未来的道路。直到丁君玥忍不住再次催促:“父亲大人!事不宜迟,当断则断啊!”丁一方才抬起头来,望向了一身黑色军服的丁君玥。
“女大十八变啊!”丁一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对着丁君玥问道,“有没有属意的后生?”
丁君玥一听真急了,要平时,哪怕她统领数千虎贲,怎么也不过是个二十头的少女,被丁一这么问,势必会羞涩的,但这时节,哪里顾得上这些?反正被丁一收为义女之后,她是真把丁一当爹的,也不忌讳什么了,直接蹿到书桌后,双手抱着丁一的手:“快随孩儿走啊!这当口,狗皇帝都要害了爹爹的性命,孩儿哪还有心思想这茬!”
丁一扭动胳臂轻松地挣开了她的手,却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好了,为父生受你这份心意了。现在,我命令,警卫团除第一营担任一等战备值班之外,其他人员,恢复正常勤务!”
“是!”丁君玥很无奈地举手行礼。
她是知道轻重的,丁一用到命令的字眼,就是已下达了决心,这个时候,再劝的话就是违抗军令了。
丁一冲她点了点头道:“记得这事,为父可没忘记。”
这让她愣了一下,才回神来,不禁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道:“父亲,孩儿不嫁人。孩儿就陪在父亲身边。”丁一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以为少女的羞涩。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当年连个姓都没有小女孩。在她的心中,有一个身影,已经越来越高大,以至很难再容下别的人。
“对了,把苏欸、刑天和巨石叫过来。”在丁君玥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丁一似乎想起什么,这么对她吩咐了一声,“我有点事要教他们去办。”丁君玥领命而去,丁一脸上的笑意。就渐渐地收敛了,把警卫叫了进来之后,“让魏文成马上来见我。”
人,很快都到齐了,接受过现代步兵操典训练的部队,在这种战备时刻的效率,不是旧式军队可以比拟的。魏文成忧心重重地对丁一禀报道:“先生,方才听小师妹说,您不愿离京。那么还是派人和第二师杨守随那边先联络一下吧,若是有变,还是离京为好,不争一日之长短啊!”
刑天也在边上说道:“先生。只要您开口南下,江湖上的兄弟,定当赴汤蹈火。为先生南下开出一条坦途来,到了两广之地。我等愿随先生高举义旗,以清君侧!”倒是苏欸抱起了他那把刀。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和黑色的巨人,玩着大眼盯小眼的游戏。
“先生!大明第二师不比其他们部队,他们在京师日久啊!”魏文成真的急的,事情到了这关头,丁一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和龙骑卫一样,宫中多有赏赐,就是朝廷大臣,也常有发些生猪米面去,若不现时就去联系,到了要用着他们时,只怕指挥不动啊!”
丁一听着又露出笑容:“噢,这样啊,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不论是在王文那些大臣,还是在魏文成这丁一的亲传弟子口中,都是饱受皇恩的大明第二师的驻地之中,此时却是一片萧肃之气,战士的行装已用背包带打好了,枪枝也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中。
作为提督军务的杨守随,同詎不过二十刚出头,不过他看起来,却有着超越了年纪的老实与城府,对于陆续传来的信报,堆积在案头如小山,却也没有让他脸上有半点惊惶失措,他向着师后勤处的处长问道:“弹药的情况如何?”
“丁家商铺秘密分批运抵的弹药,已经安置在那三个被服仓库里,足够三个基数了。不过,末将却是请教师座一事。”这后勤处长,原本就是在云南前线的那批兵,后来奉旨北调之后,边镇不要他们,团营不要他们,粮饷都没着落,好玄没被饿死。
杨守随并没有问他要问什么问题:“二零三旅、工兵团、骑兵团暂不分发弹药,二零一旅、二零二旅、师直迫击炮团、师直重机枪营、师直通讯营、师直骑兵营马上发放弹药。不要问我任何问题,军人,不参与朝政;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也不必想太多,只要遵从这两点,终能保得周全平安。”
那后勤处长眼中一亮,立正行礼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直接的答案,杨守随点到的这些部队,基本都是天地会和忠义社组织渗透得非常到位的部队,每个连队都建立有天地会的支部,士兵就算不是天地会的成员,也是忠义社的成员。
二零一旅、二零二旅、师直迫击炮团、师直重机枪营,这几支部队里基层的军官,都是当年在云南那批兵里成长起来的,或是京师分院、容城书院出来的学生。不少老军士还常说起,那年容城先生在云南,把自己大衣给哨兵时的往事。
至于师直通讯营、师直骑兵营,则是都音部落出来的草原籍士兵,他们倒没有多少天地会或忠义社的成员,只不过,他们月亮之夜,就会拜神,不是拜长生天,是拜阿傍罗刹,他们认为那是保佑自己的神灵,非常荒谬地相信就算长生天要他们战死沙场,阿傍罗刹也会挑选他们的魂魄,去与十殿阎罗作战——如此掺杂了道家、佛家、草原萨满教、北欧神话风格的乱烩式信仰,就是巫都干所创造和传播的。别说丁一,连杨守随都觉得荒谬得不可思议,但这些草原籍的士兵,他们愿意信奉这样的教义。
这时候有勤务员小跑进来,向杨守随行礼道:“师座,宫中有人过来了,没有旨意,哨兵把他们拦在营门口,他们递了帖子过来,说是师座应该是会见他们的。”说着便递上来一份名帖。
“带他们为首的进来,不得超过五人。名帖奉还。”杨守随笑着把那份名帖递给勤务员。
整个大明朝,很少有人会收这份名帖,因为它是宫里御马监太监刘永诚的帖子。
比曹吉祥资格还老的刘永诚。
杨守随不可能不见。
因为尽管他对营门的士兵说没有旨意只是私人拜访,但递来的名帖上还有一个暗押,就是他是有奉密旨来的。
“师座,手枪排已就位。”贴身的警卫员在勤务兵出去引刘永诚入来时,过来向杨守随汇报。尽管刘永诚不太可能在这大明第二师的营盘里,暴起伤人对杨守随出手,但这是丁一很坚持要求在军队中落实的制度:高级军官在非常时刻,接见非直属上司,必须布置的防御手段。
杨守随点了点头,这时候外面已传来了缓步而来的马蹄声,下马的动静,还有勤务兵招呼刘永诚一行人入内的声响。进入公事房里的,只有刘永诚一个人,杨守随限他带五个人入内,他一个也没有带。
勤务兵上了茶水退下之后,刘永诚也没有客套,对着杨守随道:“不必跪接,奉太后旨意问话:杨守随,大明第二师,是如晋的兵,还是朝廷的兵?”
“回太后的话,按兵部公文,大明第二师从四年前开始驻守京师,便不再隶属于四海大都督府。大明第二师所领双额饷粮,皆由朝廷发放,第三份饷粮,由内库放发。”杨守随起身,恭恭敬敬地这么回答。
很显然,这个回答至少在刘永诚看来,是很满意的。
“维贞少年老成,日后前途是无量的,咱家有几个不争气的子侄,到时只怕是维贞来提携啊!”刘永诚点了点头,却是这般冲着杨守随说了一句客套话,拱手道,“咱家便也不叨扰了,宫里是有差事要办的,只不过和维贞投缘,随路过来走动、走动罢了。”
杨守随当然知道他是急着回去复命,自然也就依礼送得他出去。
只不过这一拔宫里的太监离去,马上就又有访客过来,却是六部的几位郎中过来,同样也是说私人拜访问,照着规矩递了帖子,同来的还有都察院的御史。这回杨守随就收了帖子,并且没有让对方进来五人,而是教着勤务兵说:“京华风云动,军务繁忙,不能当面谢过诸兄高谊,还请诸位推出一人,容学生答谢。”
“敢问杨师座,这大明第二师,是朝廷的兵马,还是四海大都督府的兵马?”
杨守随微微一笑,却是把刚才回怎么刘永诚的话,变着法子说了一番:“按兵部公文,大明第二师从四年前开始驻守京师,便不再隶属于四海大都督府。”这截是一样的,后面却就是,“虽宫中偶有赏赐,然大明第二师所领双额饷粮,皆由朝廷发放。”
来的郎中很满意的走了,出得营门与同伴说了,大家都是一副杨守随识时务的表情。
不过手抢排的士兵却就不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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