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虽向守辽东,与我为敌,今亦勿因前故尚复怀疑。冰@火!中文.……今王率众来归,必列土以封,仍为藩王。一则国仇得报,一则身家可保。世世子孙,长享富贵,如河山之永也!”
吴三桂很快拿到了多尔衮的手书,送书而来的清使也转达了多尔衮招降的诚意:既封平西王,自然大军西向所得领土皆在治下!
吴三桂在前信中好生斟酌措辞,正是不想落下个降清的名头。谁知这多尔衮却是毫不客气,根本不谈“借兵”的事,直截了当地招降这位他广宁王。
吴三桂读罢回信,好生招待了清使,自己回到书房,将多尔衮手书呈给父亲吴襄阅览。
吴襄冷哼一声,怒道:“九酋何不说给我家十五省之地?真当我幼稚可欺么!”
“东虏素无信义,儿子以为借兵之事可以作罢。”吴三桂道:“实在不行,可从海道走登莱,就说拱卫圣驾,父亲以为如何?”
吴襄捻须沉吟良久,道:“不至于,不至于。不到最后关头,尚不至于要去南面。我看还有转圜余地……”
“报~!紧急军报!”
吴襄弹身而起,叫道:“何事!”
“报大王!主父!北翼城一军投贼,贼军已经进城了!”塘马高声报道。
吴三桂顿时脸上煞白一片。他知道关宁军已经不复往昔能征善战,但没想到竟然有临阵投敌之事。
山海关除了关城之外,在四方另有卫城,分别是东西罗城、南北翼城。李自成将主力放在石河以西,又派兵包抄至关城内外,进攻东罗城、西罗城、北翼城。因为南翼城靠近海边,没有攻打意义,故而不曾被兵。
如今北翼城投降,东西罗城压力遽然大增,可谓山海震动。
吴三桂闻讯,望向父亲,手中攥拳,道:“父亲,眼下可是得当机立断了!是南渡,还是降清?”
以唐通那点兵力,降闯之后都封了定西伯。吴三桂若是早些能够看轻头上的王冠,早早降闯,必然也能封侯。然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刻投降能否保住性命都是两说。既然山海关守不住了,那就只有南逃和降清两条路走了。
“若是南渡,我父子只有白手起家……”吴襄摇晃着脑袋:“若是降清,手中仍有兵马。日后等清兵不走,还有反正的机会。我看……先降清吧!”
吴三桂见吴襄下了决断,朝父亲拜了一拜:“儿子这就去见多尔衮!”
山海关外,杀声震天,顺军又掀起了一股攻势。
……
多尔衮自从接了吴三桂的求援书信,当即就领了大军折返,日行一百二十里,终于赶到了距离关城十里处扎营,次日又迁到欢喜岭上的威远台观战。
欢喜岭其实只是一条略高于平地的小丘陵,离关城极近,不过二三里路。官军自关外返回,行至该处则见关门近在眼前,心中欢喜,故名欢喜岭。
多尔衮站在高处,远远能看到阵仗掀起的兵尘烟火。他看到北翼城上蓝旗招摇,便知道吴三桂大势已去,只能在投降自己和南逃之间做出选择。
洪承畴不耐岭上风大,早早就下去了。范文程却一直跟在多尔衮身后,这在一干满将之中显得格外醒目。
“吴三桂要降了。”范文程看到山海关关门中开,跑出一队人马,径直往威远台来,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低声说道。
多尔衮也是喜不胜收,当即转身道:“阿济格,速速整备人马,准备出战!”
阿济格是多尔衮的同胞哥哥,努尔哈赤第十二子,大妃阿巴亥的第一个儿子。为人武勇少谋,却又野心勃勃。黄台吉只当他是一条好狗,冲锋打仗总将他放在前面,却又将两白旗给了多尔衮和多铎,制造他们兄弟不和。
黄台吉死后,多尔衮与济尔哈朗称叔父摄政王,阿济格也想捞一个叔王的头衔,却被同胞弟弟多尔衮拒绝。
多尔衮此番西征,这样一位合格的猎犬自然充任全军先锋,走在大军最前面。
不一时,吴三桂与山海关乡绅吕鸣章带着一干随从登上了威远台。不等他行礼,多尔衮已经大笑着迎了上去:“广宁王此来……”
吴三桂是何等人物!怎能让多尔衮先把话说了?当即拜倒哭道:“三桂受国厚恩,悯斯民之罹患,拒守边门,欲兴师问罪,以慰人心。奈何京东地小,兵力未集,只能泣血求助。昔日……”
范文程听了,心中暗道:这吴三桂真是脸皮厚得可以,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明明就是来投降的,偏偏还死咬着借兵。
多尔衮用力一扶吴三桂,将吴三桂托了起来,打断他道:“先帝时候的事,在今日不必说,也不忍说。汝等愿为故主雪耻,大义可嘉,我特领兵来成全其美。昔日为敌国,今日为一家,广宁切莫与我见外生分。”
吴三桂站直了身子,心中也道:这多尔衮真是不要脸!我怎么就跟你一家了!
“我兵入关,若是动人家一株草,一颗料,定以军法处死!”多尔衮说到处死,脸上杀机立现,伸手在空中虚劈。他见吴三桂面无余色,知道这种小动作也吓不住这位广宁王,方才又放缓了口吻,道:“广宁可分谕大小居民勿得惊惶。如何啊?”
吴三桂知道多尔衮恐吓不成,又出这等言辞陷阱,若是自己答应下来,那便铸成投降之实,奉命而动,所谓“借兵”云云皆为笑话。然而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吴三桂只得装作听不懂,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道:“多谢王爷成全大义!”
多尔衮得意笑道:“尔回之后,可令尔兵以白布系肩为号。不然同是汉人,以何为辨?恐怕误杀。”说罢便让吴三桂立即回关准备接应,同时下令从南水门、北水门、关中门三路进关。
此时李自成得了北翼城,命令大顺军排出一字长蛇阵,从北山一路排到海边。若是尤世威见了,多半就成了“顺贼”只会打笨仗的新证据。多尔衮也算久经战阵,当即令清兵沿近海处鳞次布阵,以吴三桂军列于清军右侧,集中力量,攻其一点。
此时正值大风扬尘,数丈开外便模糊不能视物,从而使得清军从容布阵。
少顷,风止。
“杀!”
多尔衮一声令下,清军呼啸而出,当真是万马奔腾,飞矢如蝗。
李自成立马小岗阜上,胸口宛如被重锤狠狠一击,险些跌下马来:“这……东虏是哪里来的!”
大顺军攻打三城已经与吴三桂军鏖战通日,此刻正是人倦马疲,全靠夺了北翼城的战果振奋士气。此刻被养精蓄锐的清军一冲一杀,虽然拼死抵抗,却是强弱易形,阵容大乱。
田见秀领兵在前,因为兵力铺开一线,难以收拢,被清兵差点就冲破了本阵。他见难以支撑,召集亲兵,好不容易方才抽身而退。
“陛下!此时不宜久战,当速速决断!”田见秀撤走时被清兵箭矢射中肩胛骨,此刻剪去了箭羽,仍露出一截箭杆。
李自成遥望战阵,见长蛇阵已经彻底从中截断,可谓大势已去,无奈叹道:“先回北京,再做抵御。”
人生阅历决定了一个人的心智。
经历过十八骑败走深山的人,并不太会被一场战役的胜负所影响。就算李自成之前日渐骄横,也让朱家太子好好的教育过了。此番大败,李自成反倒比之前河上之败还更镇定些。
想想也是,如今大顺拥兵百万,就算这里败了,北京未必不能守。就算北京守不住,还有太行、黄河两道屏障。只要西京不丢,谁说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只是,这回的对手却是多尔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