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逆子变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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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一度是长安话题的富平侯府,又一次曝出大新闻。

  那位以孝悌闻名的张氏子弟张承彦,因创伤迸裂,突然病逝,闻者无不扼腕。更令人震惊的是,侯府主母、当朝敬武公主,也因心伤亡夫,悲痛过度,猝然离世。

  短短两个月内,富平侯、公主、张氏才俊,接二连三离世。如此景况,长安人除了说富平侯府走霉运,还能说什么?

  一时间,富平侯府又是唁者如云。

  世人皆道富平侯府走背运,其中真相,只有张放等寥寥数人知晓。

  张承彦之死,本就是张放所为,自不待言。唯有敬武公主之死,实是始料不及。而后者之死,与前者密切相关,或者干脆点说,就是诱因。

  当日张放与张承彦摊牌之后,自知难逃一死的张承彦如实供述。最后,为了家族与自己的声誉,在张放离去之后,用那支曾射伤自己的弩矢,狠狠捅进伤口里再猛然拔出。饶是张承彦意志坚忍,也不禁发出惨叫,血喷数尺。

  而这血腥的一幕,恰恰被敬武公主看在眼里。

  敬武公主为什么会来?这并不奇怪,也不是巧合。张放带人气势汹汹找张承彦算账,这一路走下来,府上不知多少奴仆看到,更撞上家令张敬臣。试想,敬武公主焉能不知?

  敬武公主得报后,原想这是兄弟间或有小矛盾,等儿子过来请安时再问清楚好了。未曾想左等右等,儿子始终没见出来。敬武公主心中不安,当下前往一探究竟。结果无巧不巧,正好目睹了张承彦自杀的一幕。

  这个强刺激,堪比当初看到那带血的世子铜印。敬武公主浑身发抖,捂心倒地——原本就郁积了太多内创的虚弱身体,如何经得起如此强烈刺激,敬武公主这一倒下,再也没能站起。

  敬武公主的葬礼,比富平共侯还要隆重,非但长安权贵、几乎所有二千石以上高官,包括馆陶公主、阳阿公主及诸宗亲都来了,甚至当朝天子还派遣太子代其凭吊,规格堪比诸侯王。

  大殓之日,张放向天子上了生平第一封奏疏。内容简洁,除去一些哀悼之语,自责之辞外,在奏疏结尾,抛出一枚重磅炸弹——自请于凤栖原张氏祖墓前结庐,为双亲斩衰一年。

  此封奏疏一出,震惊朝野。

  大汉近几十年没有出过诸侯世子行此孝仪了——能够禁乐禁伎,早晚供俸,就算不错了。

  在荒岭间、乱墓前,筑一草庐,苫席枕块,寒来暑往,披麻执杖,服丧一年——如此斩衰,诸侯之中,还没有哪个继承人这么干过。

  这富平少君张放是不是疯了?他能扛得住?还有,他离开了,侯府交给谁打理?

  无数质疑,沸盈朝野。

  其实严格说起来,诸侯们并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做。越是高位者就越不能离开权力中心太久,服丧一个多月已是极限,再久的话,你确定你回来后府宅不会面目全非?天子要求天下人尽孝,自己本应是表率,为何从无一任天子卧庐斩衰的?就是这个道理。新旧王权交替时刻,正是最敏感最危险的时刻,一日离开权力中心,再想回来就呵呵了。

  因此能这样做的多为士子阶层,尤以寒门士子常见。而这一次,罕有的出现了一位诸侯世子,而且还是前段时间朝野风评极差的那位“逆子”。

  此奏疏一出,朝堂之上,无论是否识得这位少君,都不得不暗赞一声。不是赞他孝行,而是赞他聪明——谁都知道,孝这个东西,是做给活人而不是死人看的。富平少君这一手,别的不说,至少他的恶劣名声可以抹平了。

  这也正是张放的目的,他无需隐讳,这种事,明白的都会明白。

  四月初三,天子批复,准奏。

  时隔半月,凤栖原草色依旧,杜陵草庐还没来得及拆,张放再一次住了进去。

  这一次,他很安心。

  隐患解决了,整个侯府他是唯一的主人,从现在起,他不用担心露馅,也不需时刻提防,他可以放心布置,放手安排了。

  有了上次初六的前车之鉴,这回张放不敢再留扈从在府里。初六、阿罴、宗巴,全部带去杜陵,只留邓展、鹰奴牙、三才等府卫在府中保持联络。在张放离府之前,给予邓展新的任命:富平侯府丞。

  这是仅次于家令的高级家臣,整个侯府只有两个,内外宅各一。而随着敬武公主的离世,且少君又未纳新妇,内宅丞名存实亡,邓展这才以外宅丞的身份顶替。不过,侯府之中,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入府不过五年,更非家生子的府卫,早晚会取代现任外宅丞,成为侯府新贵。

  有三代老仆张敬臣主事,再有邓展从旁协助并监视,加上快捷便利的通讯,可及时获取府中信息并遥控指挥……张放有理由相信,他离开的这一年,非但不会让侯府脱离,反而会更牢固掌控。

  更何况,再过半个月,他的伙伴、忠仆就会抵达。随着可用人手增加,对侯府的控制,只会更强……

  草庐与离开时并无不同,但再次住进来的人的心态已与前次有所差异了。

  张放此次服丧一年,要说是什么感念亲恩,心诚至孝,那未免太虚了。富平共侯张临,这个“父亲”他压根没见过,能有什么感情?敬武公主,从回来到现在,刨去服丧的一个多月,总共就相处了不到一周,见面不过五次……说实话,每次见面,张放都犯尴尬症,只想尽快结束,远远避开。如此,何来孺慕之情?

  上一次服丧,张放是为“张放”尽孝;这一次服丧,张放为的是自己。

  这一次,张放仍然遵守不饮酪、酒之例,但不再素食。他正长身体,一个月不食肉勉强可以,一年不食肉,那就是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了。他不会虚度这一年:读书、锻炼、了解朝堂、密切关注时局……这就是他接下来每日要做的事。

  现在的张放,对朝堂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是一知半解,而一年之后,他要成为最了解长安的那个人。

  草庐前,张放身穿素白布衣,腰围粗麻布裙,手持丧杖,向双亲之墓叩拜三次后,站起,转身面对初六、阿罴、宗巴,下巴一点:“现在,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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