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债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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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重重天山北麓,眼前是一望无垠的草原,无数大小湖泊散落其间,如同镶嵌在碧毯上的一枚枚蓝宝石。而“宝石”的来源,则是一条长达千里,河面宽广,河水清澈的都赖水。

  都赖水南岸三十里处,一片坚实的沙碛地上,耸立着一座形制特别的城池。说它特别,是因为它完全不同于西域城邦诸国类东方式的方形建筑,而是圆形。

  最外层是防御性木楼,中层为外城,是以夯土筑成的主防御墙,内城居然是用巨大石块砌成的城堡。这种里外两重土木城墙,以及巨石城堡,怎么看都更象是这个时代西方,也就是罗马式建筑。

  这,就是郅支城,一个国中之国。

  郅支或许是第一个住进土木建筑的单于,这也算是与时俱进了。不得不说,无论挑选地方,还是筑城建堡,郅支还是颇有眼光的。

  而郅支的眼光还不止于此。

  此处地处康居腹地,都赖水南北两岸,地势多为起伏的平原,其北部是大草原。湖泊草泽众多,物产丰富,是畜牧渔猎好所在。南部是荒凉的沙漠,西南是海拔上千米的绵延山脉,东南部边缘环绕着十余座海拔数百到数千米不等的雪峰。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这里是丝绸之路北道的必经之道。

  郅支城所在的位置有多重要?在后世,它有一个令国人心情复杂的名称:怛罗斯。

  是的,这就是令后世唐军饮恨、大唐帝国折翼、中原文明与阿拉伯文明之争的分水岭——怛罗斯!

  正因为掌控了这条丝路命脉,郅支才能得以在短短数年间恢复元气,威慑大月氏、康居、乌孙、大宛等响当当的西域强国。同样,也因为对丝路控制权的争夺,当初好得同穿一条裤子的郅支与康居,终于产生无法弥合的裂痕。

  因利益而结合,因利益而分裂,这便是郅支与康居之间关系的最好注解。

  不过,郅支也不完全是个简单粗暴的家伙,毕竟当了那么些年的单于,多少懂点政治手腕,更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是铁板一块,康居也是如此。

  此刻,在这个如后世篮球场大小的的双层城堡里,北匈奴郅支单于呼屠吾斯,正在宴客。

  郅支已经五十有三,体型胖大,不过胡须与头发都还乌黑,满面油光,显得精力旺盛。他长着一副很威严的面容,五官也比较端正,只是过于浓密而遮住大半边脸的胡子,还有脸上或深或浅的数条刀疤,完全破坏了这一切。他的左耳戴着一枚匈奴贵族常见的装饰金耳环,不过郅支的金耳环与众不同,他的耳环,是用罕见的乌金所制。而且,其上刻着他的单于号,是独一无二的身份标志。

  城堡内部虽然空旷,但以防御为主的窗口太小,即便室外阳光灿烂,室内光线依然很暗,全靠油灯照明。不过对于客人而言,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短案上的美食,以及怀中的美妇。

  天气很热,但客人依然戴着翻毛厚帽,穿着深褐麻衣,须发花白。干瘦如橘皮的脸颊上,有奇怪的刺青图案,配上一双深陷眼窝的灰褐眼珠,整个人透着一股阴侧侧的气息。当他鸟爪似的瘦长五指将妇人的丰盈揉捏变形时,妇人纵然疼得变色,却半声也不敢吭,反而强颜欢笑。因为这个肆意摧残她的干瘦老者,只须一句话,就可以让她上天堂或下地狱。

  郅支双手交叠于便便大腹,背靠着充当靠垫的奴隶,满意地看着眼前一幕,粗豪的声音在城堡上空回荡:“这样的招待,国师还算满意吧?”

  老者呲牙一笑,残缺不齐的黄牙,格外恶心。但妇人在其示意下,却不得不强忍恶心,先饮一杯,然后凑嘴过去,为老者渡酒……

  一声夜枭似地尖细笑声,发自老者口中:“单于真是好享受啊,神仙亦不过如此。”

  郅支神情恭敬道:“神师侍奉神灵,庇护草原万千生灵,呼屠吾斯愿倾所有,侍奉神师。”

  老者眯眼捋须,喉咙发出嗬嗬怪笑,显然满意已极。

  在整个康居,能让郅支如此相待的人不多,除了康居王任塞之外,便只有康居大祭司乌陀了。

  康居,或者可以说整个西域及中亚地区,祭司都是一个举足轻重、堪与国王并列的神圣不可冒犯的人物。大到一国,小到部落,都有自己的专职巫师。没有巫师,就如同没有国王一样,是不可思议的。

  康居的巫师、大祭司乌陀,在康居朝野拥有巨大影响力。他的每一次占卜,每一次预测,都会对康居臣民产生巨大影响。国王之位有人觊觎,但没人敢冒犯祭司。

  郅支不怕与任塞翻脸,却绝不会与乌陀作对,甚至为拉拢此人,不惜将自己的宠妾相让。

  郅支的康居策略是,控制五王中实力最强的抱阗,拉拢连康居王都要让三分的大祭司。如此一来,受此二者制肘,康居王着实奈何他不得。就算女儿被杀,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怂。

  郅支每隔一段时日,就会请乌陀及抱阗前来相聚宴饮,保持这种良好关系,也就保证了自家在康居的利益。

  二人正欢饮淫乐时,厚重的木门被嘭地一下撞开,一个身形健壮的青年冲进来。

  郅支目光一横,愠怒道:“大胆!太无礼了,没看到国师在此么?”

  青年止步,按捺焦急,脱帽致礼:“驹于利受见过国师。”

  这个三旬上下,一脸络腮胡的青年,正是郅支的长子,左大将驹于利受。而此人也是陈汤远征的二号目标,汉使谷吉之死,此人有脱不了的干系。

  乌陀瘪着嘴,边端起一杯酒边呵呵笑道:“不妨事,年轻人嘛。想当年我们年轻那会……”

  驹于利受急吼吼地叫道:“汉军!汉军来了!”

  噗!乌陀一口酒喷出,将面前娇媚作态的美妇淋成落汤鸡。

  郅支咣当打翻银杯,浓密的胡须酒水淋漓。

  城堡里安静了足足五秒,方才响起郅支暴跳之吼:“什么?你胡扯什么?汉军在万里之外,怎么可能来到这里?你是不是见到海市蜃楼了?”

  驹于利受语气艰涩:“孩儿亲自策骑去看过,就在六十里外,的的确确是汉军,还有西域诸国的旗号。”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要来,早在十年前就应来了,为何直到如今才……”郅支喃喃自语,蓦然似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起来,“快,快带我去看看……”

  半个时辰后,郅支、乌陀、驹于利受及一众匈奴骑兵出现在五十里外的百丈高峰之巅。由此处望去,方圆数十里景象尽收眼底。

  眼前的情景,令郅支以下,无不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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