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观上天,俯察下地,不料尽是艰难、黑暗与幽深的痛苦。流离之人必将被赶入深渊的黑暗之中。”——《圣经·以赛亚书》第七章第22节。
······
“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想平凡地度过这一生,何尝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双目暗淡木然的少年此时形容枯槁,跪在地上。康士但丁的手指鲜血淋漓,沙土地面上尽是深深的抓痕带着干涸的血迹。
世界原来是这么冷漠,这么的残酷令人措手不及。康士但丁第一次感觉到世界是多么狭隘,以至于让卑微者毫无立锥之地,只有绝望如潮湮没不可悼怀的残生。
“真是恶心。”
这时封闭的铁门倏然洞开,一个陌生的少女出现在康士但丁的眼前,宛如北欧神话中神殿里的女武神,英姿之中散发着神圣的气势。
是她!
康士但丁忽然想了起来,是那个叫薇薇安的少女。彼时穿着机甲骑士驾驶战衣,而此时却是一袭华丽的晚礼服。
与华丽的衣着不同的是,薇薇安的脸上却挂着厌恶和蔑视。似乎在她的眼里康士但丁就像是肮脏不已的蛆虫一般,这种表露出来的厌弃透着刻骨的冷漠和深深的不屑。
“快救救我的妹妹!”可是即使是这样,康士但丁也甘愿接受,看到少女的那一刹那,原本绝望黯然的双眸顿时泛起希望的光彩。薇薇安没有理睬康士但丁,原本她是极其不想来的,看到眼前这个懦弱的男孩更是让她反胃,可是看到病倒的索菲亚的时候,女孩天生的同情心使得薇薇安的目光稍稍缓和下来,可声音依旧不减清冷。
“那个孩子病了,你们去找军医。还有,叫人把这儿打扫一下。”
“是,大小姐!”门外一群红衣侍卫应声道。
“谢谢···”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康士但丁半晌才说出话来。看着重病中的妹妹,虽然不是完全放下心来,但是也终于松了口气。
薇薇安一眼也没有看康士但丁,只是冷冷地说道:“跟我走,有人要见你。”
康士但丁正庆幸索菲亚终于安全了,可是薇薇安的话却让他一怔。
没有等康士但丁回答,几个强壮的红衣侍卫便走了上去。显然,如果康士但丁不配合,他们便会毫不留情地动粗。
“为什么要带我走,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而已。”康士但丁突然间有些紧张,因为少女的眉眼间似乎有些熟悉的气息,让康士但丁几乎认错。
难道···!!!
“你的妹妹自然会有人照顾,”女子冰冷的声音响起不由其分说,“即便你离在这里,你这种人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恐怕你的妹妹即使死了,你也只能自怨自艾,说着命运造化捉弄人生的笑话罢了。”薇薇安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在康士但丁的耳边却如同阵阵轰雷,少年的心中犹如掀起波澜。
“我想···没有必要。”
康士但丁牵强笑道,眼睛里却有着实质性的敌意。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了解什么,即使现在对方是否敌意尚且还不明朗,但是对于那些是他纠缠于过去的人,康士但丁却是发自肺腑的敌视或者准确地说是一种逃避和恐惧。“想清楚,你的决定可不关系你一个人的性命。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再浪费口舌。”薇薇安缓步走到监牢中躺在床上的索菲亚身旁,摸了摸女孩滚烫的额头,终于将视线放在了康士但丁的身上。可是目光仍然透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薇薇安直接和康士但丁摊牌,简洁的像是高明的刺客一刀封喉。索菲亚是康士但丁无法遮掩无法抹消的弱点。
虽然康士但丁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虽然他知道他又一次不得不踏上那条不归的漫漫血路,虽然他知道如果答应女子那么他又将陷入十年前苦苦才挣脱出来的泥沼,但是他无法拒绝。
真的像巴希尔斯说的那样,当命运再次使得自己做出相同的抉择的时候,会怎么办?康士但丁简直有一种苦笑的冲动。
或许自己从来就没有逃脱过,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逃避。,命运之线从最初纺织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操纵着不可捉摸的人生,无论是人或者神但凡妄图去篡夺属于女神的剪刀,就必将受到惩罚。
小的时候康士但丁就曾经听过命运三女神的神话,克洛托亲手纺织,拉克西丝丈量长短,而阿特罗波斯则用剪刀剪断,一个人的一生便犹如纺织的长线轻易被操纵,无法改变。
康士但丁曾经嘲笑曾经蔑视,他自以为命运永远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可是直到在命运的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他才明白在命运的漩涡中人是多么卑微无知。
“我跟你走。”康士但丁艰难地点了点头,可是还是担忧地看着索菲亚。恳切地看着薇薇安,康士但丁欲言又止。
“放心吧,这里一切有我照看。”薇薇安淡淡地说道,手轻轻一挥,红衣侍卫带着康士但丁离开了幽暗的地牢。
忽然,薇薇安的目光射向康士但丁,如同可以洞穿一切,凌厉的目光使得康士但丁的心陡然一寒。
“十年原来可以让人变化的这么大么?查士丁殿下。”
幽幽的女子叹息声传来却如同一声焦雷在康士但丁的耳边炸开!
薇薇安,是什么时候···如同冰冷的潮水一般,过去的记忆令人痛苦而混乱,而那个女子的模样却似乎渐渐和过去那个过去那个腼腆的小姑娘形象慢慢重合在一起。
······
红衣侍卫带着康士但丁走出逼仄的监牢,而走进了另一个狭小幽暗的房间,甚至没有煤油灯只有烛火摇曳。
而那个男人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查士丁殿下,我们又见面了。”冷峻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个令人生畏的男人转过身子,露出冰冷的笑容。
“十年之后,谁也没想到当年那位殿下如今已是这番窘况,真是造化弄人。”贝尔希斯的脸上多出一丝愚弄和嘲讽。
“虽然臣下当初只是在小亚,但是骑士王的盛名却也是如雷贯耳。此时我应该称呼您一声殿下还是帝国的罪人呢?”
康士但丁的身体猛然一颤。果然,一切还是逃避不了啊。康士但丁的脸上浮现出苦笑。“跌下御座的王便不是王了,现在我是谁还重要吗?”康士但丁的眼神第一次平和下来,反而透着一股王者的落寞。
“即使死去的王也还是王,从他选择戴上王的冠冕,就注定了要担负起王的重则。”贝尔希斯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松动。
事实上他很好奇,这位曾盛名鼎盛的骑士之王为何在十年前做出那种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以至于帝国的兴衰就此重新书写。
“做一场交易吧!”贝尔希斯开口道,“不管你的过去如何,此时我都需要你的力量。”
“我想我帮不了你什么,我只想平凡当一个机械师而已。”康士但丁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他绝不会在愿意去触碰那些来自地狱的造物,康士但丁明白那些诅咒最终会将贪婪的人类彻底吞噬。
“机械师?你开什么玩笑。”贝尔希斯被气得笑了起来,“身为骑士,世界上最优秀的机械师都将围绕在你的身旁,他们制造出钢甲骑士只有在我们的手中才可以绽放出光耀。而你却只想做一个机械师?!”贝尔希斯第一次觉得世界上会有如此滑稽的事情。而这句话却是当年所有骑士的领袖——那位骑士之王说出来的话。
而康士但丁却没有笑,只是淡然无事一般的回答道:“这只是我想选择的生活。”
贝尔希斯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康士但丁,“是什么让一头狮子在十年中变成了一头绵羊,我从来不相信跌下御座的王者会有不想再爬回去的,而你却真的让我大开眼界。”
“无所谓,既然你无意成为一个王者我也不会强求,或许骑士王真的在十年前就彻底陨落了吧。”冷峻如他,也不由落寞地发出一声叹息。
“但是,你还是要抉择,否则所有人都要死。”贝尔希斯森然地瞪视着康士但丁,咬牙道。“而我可以答应你,事成之后可以让你和那个孩子安全地离开这里。”
“你还有余地去拒绝吗”说到这儿,贝尔希斯看着康士但丁淡淡地说道。这不是嘲讽,而是事实。
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呢,巴希尔斯。康士但丁面含苦涩,默默攥紧拳头,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冷峻的男子道:
“好,我答应你。”
昔日的骑士之王,此时的声音却如此苍凉苦涩,再也不复当年的慷慨激昂。这或许便是造化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