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锁坐在邢麻子的身边,心里早就有盘算,袁左搞这场寿宴,一定不是为了喝酒聊天,从跟踪着符黑子进寨以来,处处觉得异常,对于寨内外的情形早就疑窦丛生,而主人袁左一副忧色,更是不象个“寿星”的模样,倒象是愁肠满腹。果然,袁左话里有话,他赶紧竖起耳朵倾听。
“咱们江湖中人,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拿铁当家来说,论威望,论本事,都是一等一的,可还是依附于官家,邢老弟,你们最近还不错吧,湖里的日子,可还兴旺?”
“托袁爷的福,马马虎虎。”
袁左停住脚步,望着窗外,“本来,我想偏居袁后寨一隅,谁也不惹,过个太平岁月,可是天下没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事,有人找上门来,要我出头,给他们做事,并许下了丰厚的酬劳。”
“袁公,恕我直言,天上不掉馅饼,酬劳越厚,只怕做起事来难度越大。你不如明哲保身,推掉算了。”
袁左苦笑了一下,有些兴味索然地坐在椅子上,仰起头又叹了口气,“邢老弟,你说得倒轻巧,若是那么容易,我还至于发愁么?拿你们来说,铁当家何等英雄,他又何尝愿意委身在皖系的翼下?只是这个世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不认事,便只有头破血流的份。我全家老小,在寨子里住了几十年了,若是两个肩膀扛个头,一走了之,也就算了,可是,这一大家子怎么办?全寨的百姓怎么办?唉。”
听袁左的口气,“找上门来”的人,似乎来头很大,他根本就惹不起,石锁和邢麻子都没弄明白他说的到底是谁,邢麻子问道:“袁兄,你说的,到底是哪路人马?”
袁左连连摇手,“老弟,这你不要问了,我既不敢说,也不能说。总之现在老哥哥我是被人赶着驾了辕,拉了套,骑上了虎就难下来。不得已,摆了这场宴席,请朋友来们寨里赴宴,虽然事情有些难,但想凭着这张老脸,希望大伙卖我个面子,能把事情给应承下来,不管做多做少,能交待过去就行了,可是让我尴尬的是,老哥哥这张面子,原来也并不怎么值钱,很多朋友,不但不愿意买帐,而且还想在背后,捅我一刀,所以,我暗地里发愁,这才请老弟过来,希望能拉愚兄一把。”
“袁公,恕我愚鲁,我没听明白,应承什么事情?”
袁左压低了声音,“是这么回事,有人要在咱们这一带,建立一个隐秘基地,以袁后寨为中心,向四周延伸,请这些江湖朋友,以各自的地盘山头,作为侦察联络的触角,形成一个蜘蛛网似的结构,积蓄力量,扩充势力。”
石锁恍然大悟,原来袁左是答应了别人,要在这片地区建立军事力量,感觉事情难做,处处棘手,这才让邢麻子给从旁帮忙,那么能做出这个计划的,又是谁呢?从目前形势看,八成便是皖系。因为此地正处皖系、直系、湘军各方势力的侧后,建立隐秘军事基地,非常有用。他忽然想起那份皖系制定的“五省联道计划”,这种设想,岂不正合五省联道计划的宗旨吗?他向袁左笑道:“袁公,这是皖系的主意吧?”
“老弟,你别问了,人家不让说,我还是老实遵命的好,老哥哥这颗脑袋,还想多长几年呢。”
邢麻子听了袁左的话,和石锁想得一样,也觉得一定是皖系新近采取的一个策略,他向石锁看了看,石锁微微点了点头。邢麻子向袁左说道:“袁公,如果能够给你出力,我们在所不辞。”
“那太好了,”袁左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铁当家交游广阔,威名素著,官家也好,民间也好,都能吃得开,有你帮忙,我总算能心里宽慰多了。”
“不必见外,我们也算是受过军方封号的,那回铁湖大会虽然没开成功,但官方还算有面子,给铁当家授了个‘游击司令’的衔,袁公若也是走的这条线,咱们也算作是同袍之谊。”
“哎……这个,邢老弟,是这么回事,有些人反对我,本来我也不太在意,如你所说,轰出去也就算了,但现在事情弄得挺拐扭,在背后支着我的那些朋友,也是异常强硬,两方面弄到剑拔弩张,势同水火,今天晚上采石场上,说不定双方要闹到刀枪相见,结局不可收拾,我已经这把年纪了,寿宴以前来这么一出,触霉头不说,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因此,按我的意思,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家都互相放一马……”
石锁忽然想起一件事,插嘴道:“袁公,您说的‘背后支着你的朋友’,是不是刚才那个练刀的王海?”
“这个……是的,他是派在我这里的代表。”
邢麻子还是没闹明白,“袁公,同道相携,不同道,各奔东西就是了,真会象你说的,闹到动刀动枪吗?”
“问题没你说得这么简单,”袁左又压低了声音,“王海他们琢磨事情,跟咱们的想法,大不一样,他们的惯常策略,是同道者,利用,不同道者,杀无赦。”
这话让邢麻子和石锁都有些吃惊,天下哪有如此霸道的“朋友”?即便是长沙的张敬尧、陆大牙之流,在巧取豪夺之时,往往也得立个名目,哪有“不同道,杀无赦”的道理?这样的虎狼朋友,难道也能交往吗?
袁左继续说:“我也知道,这样的朋友,交不得,但因为当时……贪财疏忽,上了贼船,弄到现在骑虎难下,邢兄弟,你们帮我度过这一关,把眼前的局面应付过去,以后我自然会小心在意,脱身洗手。今天晚上,你们帮我稳住局面,让大家别闹得太过张扬,也就是了。若是在袁后寨里杀个昏天黑地,我丢人带丧气,可真难在这一带混了,唉……”
“袁公放心,”邢麻子笑道:“我一定尽力,只不过,来到寨里的这些朋友,都是桀骜不逊之徒,能不能把他们压住,就不敢夸口了。”
“你是代表铁当家来的,他们再难缠,料想也得卖一个面子,我和铁当家联手,再加上一些别的朋友,我想,差不多可以镇住那些家伙了。”
“好,咱们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