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段老三拍了拍脑门,“我真是糊涂了,前些时候,大家就催着他们俩回阿宁家,把亲事给定下来,只是因为事忙,一再耽误。”
“对嘛,这回也是万教授和老庄他们催了好几回,俩人这才动身的。也正赶上江生他们运一批远程货物,正好去南方,他们俩就跟着江生的货车一起去了。”
两人出了柳编社,商量了一下,拐了个弯,直奔庄贤明的小院,可巧,万教授正和老庄坐在石榴树下聊天。石锁三言两语,将“精英队”的情况说了一遍,万教授一拍大腿,“我就觉得可疑嘛,这两天,我们学校去了个新锅炉工,年纪不大,看模样挺老实,可总爱往人群里钻,说话还蛮进步,象是一副挺有正义感的样子,大家对他也都有好感,只是因为来历不明,目前还没吸收他加入员工联合会,我正和老庄说这件事呢,现在看起来,陆大牙这是又采取新的行动了,这个锅炉工,我们得调查调查。”
庄贤明说:“这两天,江鱼娘和盖把头都不在,柳编社里阿宁也走了,万教授有公职在身,我和老钱等人平常忙忙碌碌,也脱不开,老段,你最好在城里留几天,很多事情没人牵头不行。”
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段老三和石锁都留在城里,在这个抵制日货运动刚开始,陆大牙又派出了“精英队”的紧要时候,无论是各个团体的活动,柳编社、运输社的生产,抵制日货的组织,都得加倍细心,通盘谋划。没有得力人手负责,是肯定不行的。
“好,我们俩都住到运输社里去。”段老三说。
说到抵制日货的事,老庄说:“城里有一个货商,名叫朱纯,他平日里囤积居奇,买空卖空,很有财势,只是这人靠勾结官府,八面玲珑,对我们商会,一向是油头滑脑,据我了解,他就主要经营日货。”
段老三说:“对于顽固不听劝阻的,咱们得做好杀一儆百的准备。”石锁笑道:“朱纯?是不是我们曾经抓住过的那个?公民会里那个朱掌柜?老秃用一瓶子药酒,把他给弄晕了。”
“对对,我也想起来了。”段老三拍拍脑门,哈哈一笑。
几个人又谈了一会对付精英队的事,便匆匆分手。段老三和石锁奔向运输社的基地。所谓基地,其实就是在城边收购的一个旧车马店,因为院里场地宽阔,可以盛得下数辆马车,又可以堆放货物。平时也开店招待来往客商,赚取一些收入。
按照江鱼娘和盖把头等人的安排,运输社也归阿宁统一负责,算作柳编社的一个分支,平时阿宁没时间过来照管,便由雷神和铁拐李父女住在里面,领着几个乞丐管理日常事务,但是这两天,雷神去乡下采办货物去了,铁拐李和徐厚去长江上联系水运的事了,店里只剩下了一个小李梅,忙得不可开交,只好把大凤临时招来帮忙。
段老三和石锁快走到车马店时,看见墙角跌倒了一个人,滚得一身土,正吃力地往起爬,石锁跑过去,将那人扶了起来。
这人约四十来岁的,身材瘦削,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破长衫,后襟上还扯了个大口子,象是个落魄书生,手里拎着个草编的篮子,里面盛着几个草纸包,身上脸上,都落着不少尘土。
“谢谢,谢谢你。”这人吃力地爬起来,向石锁道谢。手里揉着膝盖,象是受伤了。
“你跌伤腿了吗?”石锁关心地问。
“是伤了,唉,哪里是跌伤,让人家的狗追的,差点咬死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啊。”这人边说边摇头。
石锁最见不得穷人挨欺负,当下瞪起了眼睛,“谁放狗追你?我看看你的腿,伤得严重吗?”
“我的腿倒还没事,歇两天就好了,不过,唉。”这瘦子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勉强站起来,“谢谢你们,我要回去了。”
石锁见他走路困难,上前扶住说:“先生,你先跟我到店里休息一会,我给你敷上点跌打损伤的药草,你再走不迟。”
“谢谢,可是我……没钱。”那人脸上现出难色。
“咳,不要钱。”
石锁搀着瘦子走进车马店,大凤正在院里劈柴,嚷道:“石锁石锁,快来帮我劈柴禾,我还有别的事。”
“等一会。”石锁将瘦子扶着在院里的木凳上坐下,捋起裤管来一看,膝盖旁边跌得一片乌青,石锁忙着给他清洗、敷草药,段老三问:“先生,您贵姓,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命穷啊,”瘦子脸上一副凄惨模样,“我叫贾子文,说起来,也算是个读书人,可是这个世道,读书又有什么用?失业了,偏偏家里的又生病,处处要钱,实在是活不起了,今天,我买了两副草药,便没有买米的钱了,寻思找个远房亲戚借几个钱,谁知道,人家瞧不起我,不但钱没借来,还吃了冷脸子。出门的时候,两条大狗追了出来,我知道,那一定是他故意放的……”
石锁气得竖起了眉毛,“怎么这么狠毒,不借钱也就算了,还放狗咬人,你这亲戚……真不是个东西。”他三下五除二给贾子文包好了腿,“你慢慢走回家,过一天,到我这里来换药,你放心,我不要钱。”
大凤放下劈柴的斧头,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对段老三说:“对了老段,这位贾先生,不是读书人吗?让他留在店里管帐吧,咱们正好缺识文断字的人。”
段老三一想,大凤说的也有道理,这个车马店里的几个乞丐,大都大字不识,平时扫扫卫生,整理房间,喂马照管马棚,倒是不错,但涉及帐务文字之类,便都上不了场。有时,小月、阿荣等学生,来店里帮帮忙,眼下贾子文生活无着,倒是可以暂时留在店里。
“好吧,贾先生,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贾子文面色有些激动,“我都穷不起了,眼巴巴的想找个活呢,我不但能写帐,象看马棚,扫地,烧水什么的,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