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帆在餐桌上的每一句话其实都充满了坦诚,攻陷墨西哥的利益十分有限,过长的战线还会拖累整支军队,与之相比,直接夺取秘鲁银产地显然是更直接获利的战略。·
只是,那样一来,西班牙在美洲的核心利益将荡然无存,一切外交的可能必将化为乌有,连年的战争将不可避免,一方从西岸补给,另一方从东岸,无论胜负,都必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当年的比利亚半岛两国,也正是清楚此点,才由教皇做媒,定下了教皇子午线瓜分四海。
偌大的美洲还有太多的处女地,虽然在武力方面徽王府有足够的自信,但在遥远的土地上连年征战恐怕也并非明智之举。
因此杨长帆在餐桌上貌似狂妄,实际上心里也是虚的,他相信大军取下墨西哥并非难事,难的是之后的安排。
天蒙蒙亮,炊烟升起。
全军莫名的沉静,只有磨刀和擦枪的声音,一场硬仗就在眼前。
眼看着太阳露出全貌,杨长帆就此提枪上马。
也就在这时,城内一匹白马奔出,送来弗朗西斯科最终的手谕——
杨长帆长舒一口气,虽然是一个很模棱两可的说辞,但毫无疑问,这是对自己要求无声的默认。
杨长帆则以一个更加模棱两可的说法回书——
当杨长帆宣布和平撤兵的时候,全军欢呼雀跃,也许是以为可以再度回到奇尔潘辛戈做一些羞羞的事情,也许是他们本身也恨透了战争。
大军返程,没能夺取墨西哥城从不是遗憾,而是为将来留下了更多的希望。
随之而来的,是对美洲战略的全新部署,暂占奇尔潘辛戈以获取资源和人力,这些东西都将投入到扩建阿卡普尔科的建设中,这将是未来美洲贸易的中心,同时也是徽王府在中部美洲唯一的战略据点。至于奇尔潘辛戈,除了人稍微多一些外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资源,驻守此地只会拉长战线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至于阿卡普尔科,由东太平洋公司全面管理,自行抽成,热衷于美洲的商人联合投资入股,逐渐冲淡了迪哥个人的股份,迪哥对此倒也不介意,野心对于他从来不是最重·
启程之前,杨长帆号召愿意留下建设美洲根据地的军士自愿报名,没想到报名者踊跃过头,尤以单身汉为主。地广人稀,风景优美,女郎投怀送抱,这里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最终确立一份三千人的名单留在本地,坐稳的商人也先行返程回苔湾号召移民,至于阿卡普尔科这个名字也太过拗口难记,杨长帆正式将此地命名为新杭州,就像墨西哥地区被命名为新西班牙一样,这可以增强移民的认同感以及祖国归属感,他希望这个地名会永远保留下去。
而徽王府的主力并未就此返程,在留下十五艘战舰确保防务后,全军向西北进发。
弗朗西斯科之所以最终选择妥协,其实也是以为北美洲的利益有限。北美,尤其是美洲西北部分,西班牙人鲜有涉足,炎热的天气与贫瘠的人口让他们认为那里是不毛之地。相比之下,南美的雨林与不断发现挖掘的银矿才是真正的利益所在,持续产出的白银,还有肥沃土地上高产值农作物的种植才是这片土地最宝贵的地方。杨长帆对秘鲁银矿的战略的确令弗朗西斯科胆颤,失去墨西哥城更令他恐惧,为此,默认徽王府在北美的地位并非什么了不得的条件。
至于后事,那是要与秘鲁总督和国王商议决定的事情了。
反观杨长帆,进军秘鲁,夺取银矿,乍看之下的确是最合理的战略,但作为美洲新人,先不提防不胜防的疾病和病毒,西班牙人毕竟是在此统治了数十年的存在,掀起全面战争的情况下,他们将拥有更多领土,更多的补给和更多的人力。退一步讲,从欧洲横渡大西洋来到美洲的航程是从苔湾横渡太平洋来此的一半,杨长帆并不愿在过于遥远与不可测的战场上打这样漫长的硬仗,理应先站稳脚跟逐步发展,在各方面可堪一战的情况下再聊。三万余徽王府军士的确有攻陷任何一座城市的能力,却绝没有永久占领守住的能力。
更关键的是,西班牙人根本还没有发现加利福尼亚除了炎热以外的其它东西。
比如,加州还有一个称号叫金州。
这里有一个地方还可以叫旧金山。
西班牙人出于对黄金的狂热而极力探索南美,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金矿其实在热得发烫的北美西海岸。
漂洋过海的移民,也许充满了太多的不测与困难。
那就多给一些诱惑吧。
于是杨长帆向全军宣布,为了犒赏大军墨西哥作战的勇猛与无私,他将带领大家寻找取之不尽的金子。
这么聊自然是没人相信的,包括徐文长也不会信。在墨西哥的一个月里,他们已经了解到这块大陆的富饶,尤其是南方的那些银矿,这些东西让西班牙人赚的盆满钵满,甚至远超葡萄牙人曾经垄断的香料贸易。
至于金子,西班牙人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金子。
如果是其他人做出这样荒唐的号召,恐怕会怨声载道。
但这次发令的是杨长帆,收到命令的则是全新一代的徽王府军士。与汪直时代的武装海盗商人群体不同,全新的思想与信念贯彻在了他们身上,是杨长帆一举建设的苔湾给了他们新的人生,新的财富与新的希望,杨长帆已不仅仅是一个统治者,而是一代国父级的偶像,具有永远绝对的权威以及人格魅力。
这样一个人,偶尔妄想一下,偶尔想淘淘金,就由他去吧。
怀着这样无所谓且轻松的心情,经历了沿西海岸十余天的放松航行之后,大军在一个未知的海湾登陆,只有杨长帆知道这是哪里,不过这里未来也不再是那个名字了。
进入美丽的海湾,登上荒无人烟的沙滩,看着眼前密布的山川植被,杨长帆大臂一挥:“就叫新上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