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加利福尼亚的金矿,易知足确实没有什么兴趣,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前往加利福尼亚淘金,在他看来,绝对是件亏本的买卖,虽然他对黄金有着极大的兴趣,但却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
略微沉吟,他直截了当的道:“怕是要让紫垣兄失望了,我对黄金感兴趣,但对淘金没兴趣。”顿了顿,他才问道:“加利福尼亚现在是什么情况?”
什么意思?不淘金哪来的黄金?伍绍荣一头雾水,略微沉吟,他才道:“自现金矿的消息被证实和传开之后,整个加利福尼亚都疯了,所有人都蜂拥而去淘金,据圣弗朗西斯科报纸报道,工人们离开了工厂,海员把船舶抛在圣弗朗西斯科湾,士兵离开了他们的营房,仆人离开了他们的主人,甚至连传教士都离开了布道所,人们疯一般涌向金矿现地。
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涌向了矿区,工厂或闲置或倒闭,麦田无人收割任牛马啃食,幢幢房屋空无人烟,农场一片荒芜.....,北部的俄勒冈和南部的墨西哥每天都有大量的人群涌向加利福尼亚.....。
仅萨克拉门托河及其支流一带,就集中了上万的淘金者,其中多是土著,据统计,平均每人每天能淘金沙一至三盎司,一盎司差不多一两,而美国东部一个劳工每天的工资才是二三十美分,这中间相差多少倍?至少是四五十倍!”
难怪会引如此狂热的淘金潮,这淘金的收益实在是太悬殊了,不过,不排除有夸大的可能,可即便是夸大,至少一二十倍收益还是有的,看来加利福尼亚的金沙储量应该不是一般的大。
或许真应该去分一杯羹,易知足心里暗忖,此番挤兑,元奇为了维持信誉,66续续向外抛兑了一百多万两黄金,不说其他的,能将这个窟窿补回来也是好的。
见易知足不吭声,伍绍荣很不甘心的道:“国城兄既对黄金感兴趣,为何对淘金没兴趣?”
易知足掏出盒香烟递了一支过去,自个点了一支,才道:“南洋土著奴隶可以大量提供,要多少有多少,枪支弹药也可以卖你,但兵力却是无法支援,目前正在征伐南洋,兵力捉襟见肘,实在是抽不出来,不过,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三点会,据我所知,三点会组建有火枪营,你与他们接洽一下,一两个营的兵力,他们拿的出来,而且对于加利福尼亚淘金,他们应该也会有着浓厚的兴趣。”
三点会?伍绍荣暗自惊讶,忍不住道:“元奇与三点会有来往?”
易知足不置可否的道:“征伐南洋,避免不了与天地会有交集。”说着,他话头一转,“美国东部劳工每天的工资二三十美分?”
伍绍荣点了点头,道:“这是苦力的工资,工厂的工人,尤其是熟练技工则高的多,最高可以达到每天一美元,一般也在六十美分左右。”
一个月三十美元?这熟练技工的工资可真是不低!这时节一美元大致相当一西班牙银元,八钱白银,三十美元就是二十四块银元,一般的也在十五银元左右,想想缫丝女工一月才四块银元,这差距可着实不小,看来,之前一月三四十块大洋聘请的花旗技工并不冤枉。
两人一路说着进了延辉楼,明显苍老了许多的伍秉鉴坚持着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迎接,易知足连忙快步上前见礼并且殷勤的搀扶着他进了房间,落座之后,伍秉鉴轻叹了一声,道:“老夫老了,怕是时日无多了.....。”
老爷子已经快八十了,易知足连忙宽慰道:“平湖公这是说哪里话,就您这身子骨,必然能长命百岁.....。”
伍秉鉴摆了摆手,道:“知足无须宽老夫的心.....。”顿了顿,他接着道:“皇上如今也是春秋渐高,而且身子也一直不怎么好,知足须的顺着一点,低调一些,总要安稳渡过这新旧交替的危险之期。”
易知足连忙宽慰道:“平湖公放心,在下省的,尽量不与朝廷正面冲突。”
“元奇如今看似如日中天,但胳膊终究是拗不过大腿。”伍秉鉴缓声道:“花旗国战胜了墨西哥,割占了大片土地,如今已然是西洋一大国,知足不妨考虑在花旗多置办一些田地厂子,也算是给元奇留一条退路。”
“平湖公提醒的是。”易知足点头道:“在下也正有此意,打算想花旗转移一部分资产。”
“好,好。”伍秉鉴露出一丝笑容,“趋利避害乃人之天性,大难临头,越是有钱越是靠不住......。”
许是年龄大了喜欢唠叨的缘故,伍秉鉴唠唠叨叨的说了半晌,实则就是不放心,担心元奇与朝廷反目,辛辛苦苦开创出来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一再叮嘱易知足分散投资,以免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陪着说了半个时辰,易知足才起身告辞,从延辉楼出来,伍绍荣含笑道:“国城兄女伴游园子,一时半会怕是游不完,就在这里吃晚餐罢。”
易知足笑了笑,道:“今日前来,可是要与紫垣兄促膝长谈的,寻处安静的院子罢。”
“如此甚好。”伍绍荣说着一笑,伸手礼让,“国城兄请——。”
两人缓步前行,易知足随意的道:“这几年,元奇在花旗也算是立住了脚,每年遣往花旗的留学生、职员、工人高达上千人,对此,花旗国可有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自然是欢迎。”伍绍荣笑道:“元奇财大气粗,在花旗落足,购买地产,收购工厂,不仅极大的促进了两国的贸易,也促进了当地的经济。
大量的留学生等于是给他们送银子,而且留学生都勤奋刻苦,成绩优异,给人留下极好的印象,至于那些工人,大多都在元奇自己开办的工厂里做活,又不与花旗人抢饭碗,自然不会受排挤。”
易知足道:“华人在花旗是否受歧视?”
“歧视自然是难免的,不过,相比起黑人来说,就很不明显了。”伍绍荣道:“花旗国是金钱至上,有钱就是大爷......。”说到这里,他一笑,“要说最受诟病的,就是他们太节省了,工钱大部分都寄回家了。”
易知足笑道:“这我可没办法,总不能逼迫他们消费。”
“还有一点值得提醒的是,女人太少了。”伍绍荣道:“留学生年纪小无所谓,职员工人可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这几年派遣的人员中在6续增加年轻女子,如今广州上海开办的蒙学都在招收女生,女子学堂也是逐年扩招,这个问题会逐步解决。”
伍绍荣话头一转,“加利福尼亚,国城兄真没动心?”
见他将话题兜了回来,易知足一笑,“圣弗朗西斯科是个好地方,元奇会考虑进驻,但不会去淘金。”
伍绍荣不解的道:“不淘金去圣弗朗西斯科做什么?那不过是一个几千人的小镇。”
“自然是贸易。”易知足微笑着道:“我打算组织船队去圣弗朗西斯科,看看能否收购一些黄金。”
“这岂非是舍本逐末?”伍绍荣轻笑道:“组织人去淘金岂非更直接?”
易知足笑了笑,也不解释,他不愿意做那淘金的人,更愿意去做那淘金路上卖水的人,对他来说,需要的是黄金,通过贸易去换取黄金和淘金相比,淘金的风险更大。
安安稳稳的过完正月,才进入二月,整个大清的天空仿佛就被蒙上了一层阴云——内阁下各直省清查钱粮亏空积欠上谕——着各省督抚迅筹弥补历年积欠,不得耽搁,追缴不力者,革职留任。
尽管去年朝廷就开始着令各省督抚清理地方州县的历年积欠,但各省因为历年积欠数额较大,一个个并不太在意,毕竟这积欠亏空也不是自己任上拉下的,毕竟数额相当不小,而且全国各省都一样,几乎没有哪个州县没有积欠的,抱着法不责众的心理,大多数官员都没将这事放在心里。
谁也没想到,朝廷这次居然如此强硬,不管不顾的强行清理积欠,而且是明言,追缴不力者,革职留任,一个个顿时就慌了手脚。
磊园,长春园,长乐书屋。
易知足放下邸报,看了包世臣一眼,道:“去年朝廷就开始下令盘查地方州县钱粮亏空,总额是多少来着?”
“全国钱粮亏空总额是三千万两,还不算积欠的谷。”包世臣说着长叹一声,“这下怕是有的乱了。”
有的乱了?易知足心头一亮,一直以来,但凡是爆大起义,必然都有直接的原因,或是大的自然灾害,或者是大的军事失败,加赋加税,民不聊生,他一直没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爆太平天国运动,难道这就是导火索?如今已经是道光二十九年了,已经很接近拜上帝教起义了!
略微沉吟,他才道:“先生为何如此感叹?”
“这不明摆着的?”包世臣缓声道:“既要催缴完纳当年的赋税,又要弥补以前的亏空,官员们总不会自掏腰包,必然是想方设法向民间摊派。大掌柜虽为官多年,但素来清廉,不知道官场上的龌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沉声道:“大掌柜且看着,如此强行清理积欠,必然生乱,多年的积欠,岂是说清就能清的?但凡是稍稍清廉点的,爱惜羽毛,珍惜名声的官员,必然装病告假,由署官代理。
民间自古就有‘署官如打劫’之说,因为署官不计考成,可以任意勒索,而且好不容易有机会,一个个还会借机中饱私囊,必然借清查之机,摊派苟敛,肆恣剥民。
贪官与署官没什么差别,不过是稍稍收敛一些,但有着清理积欠的名头,一个个也是肆无忌惮,地方吏治本就**,此番清理积欠,非捅出大乱子不可。”
说到这里,他有些狐疑的看了易知足一眼,道:“大掌柜明知故问,该不会是期待捅出什么大乱子来罢?”
易知足笑了笑,道:“真要捅出大乱子来,朝廷可就没心思来找咱们的麻烦了。”
这倒也是,包世臣点了点头,稍稍沉吟,他才道:“前些年朝廷缺银子,都是元奇无期贷款.....。”
“无期贷款也不是没有限制的。”易知足道:“这几年,朝廷负债累累,欠元奇的银子已经高达七千万,且不说朝廷一年还息需要七百万,不敢多借,就是朝廷敢借,元奇也不敢借,无期借贷的数额过大,会严重的影响市场上的白银流通......。”
说到这里,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先生能够一眼就看出如此强行清理积欠有着巨大的弊端,难道满朝朱紫尽皆酒囊饭袋不成?”
包世臣听的一楞,道:“大掌柜什么意思?”
“我就想问问,朝廷如此急于清理历年积欠,有什么用处?可没听说哪里生大灾。”易知足沉声道:“三千万两白银!”
包世臣一脸凝重的道:“大掌柜的意思,是针对元奇?”
易知足沉声道:“除了用做军饷,我想不出朝廷其他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如此一大笔银子,而且是如此急迫。”
略微沉吟,包世臣才摇头道:“大掌柜怕是多虑了。”顿了顿,他才道:“朝廷去年下旨着各直省清查盘点地方钱粮亏空,是在大掌柜领兵出征之前,难不成说,那个时候朝廷就开始在考虑铲除元奇?”
听的这话,易知足不由一楞,道:“先生没记错?”
“如此大事,岂会记错?”包世臣笃定的道:“无须去翻查邸报,确实是在大掌柜出兵之前。”
要说朝廷在他出兵征伐南洋之前就已经起心要铲除元奇,易知足也不相信,想了想,他才道:“难道是我多疑了?”
包世臣默神细思了一阵,才道:“是了,当时大掌柜可是建言边政改革?”
他这一提醒,易知足也想了起来,失笑道:“看来,朝廷筹集这笔银子是为了西北。”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