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秀而言,政和七年十一月十一日,是绝对值得纪念的日子。
商水县以案情变化,传王秀入县尉司问话,对于有身份的举子而言,这绝对是有辱身份的耻辱,是奇耻大辱。不过,王秀没有选择,由于陆天寿的乱咬,还有那些泼皮声称王秀要陆天寿的命,他还真的要出面。
商水县至关重要的人物—何老道,在几天前去了宛丘,正式上任万事兴陈州分店大掌柜,让他少了一层庇护。
此时,王成大为惊怒,立即去县衙找知县理论,不知是何缘由,知县托病不出,把案子委托县尉全权审理。
到了这一步,王秀只能过堂,在他刚刚走进大堂时,就看到一脸苍白的陆天寿,当然还有一个曾经见过的泼皮。
“王秀,你如何解释?”县尉面色冰冷,坐在正堂上,两旁十余名三班衙役虎视眈眈。
王秀看完了具状,心下如惊涛骇浪,他隐晦地瞪了眼陆天寿,实在不知说他聪明还是傻瓜,明明可以减轻罪名,轻松退出来,却把事搞的如此复杂,一命换一命,损人不利己,真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并没有打算把陆天寿置于死地,至少现在没有恶念。有时候,看着对头一步步陷入泥潭不能自拔,在歇斯底里中消亡,要比雷霆手段还要有趣,但陆天寿狗急跳墙,陆家图穷匕首现,让他再也不能保持平淡心,杀机迸发。
他合上具状,轻轻一叹,道:“大人,陆天寿纯属诬告。”
县尉玩味地一笑,却还是板着脸,朗声道:“陆天寿。”
陆天寿惊惶地抬头,脸色更加苍白,急匆匆地道:“大人,王秀在诡辩,他分明是策反泼皮要杀我,幸亏我用全部钱财买命,这些人才把我送交官府。”
当县尉目光转向泼皮是,那泼皮几乎是全身战斗,战战兢兢地道:“王。。王秀.陆.。句句属实.”说着不着落的话,早已经脸色煞白,双腿站立不住。
县尉脸色严肃,等着王秀,严厉地道:“王秀,还有何话可说?”
王秀也不再看陆天寿,他已经嗅出浓浓的阴谋,既然人家费了大力气算计,大堂上辩解又有何用,他冷冷一笑,傲然道:“公道自在人心,莫要作茧自缚。”
陆天寿脸色更加苍白,目光游离不定,县尉也是眼皮子一跳,不知是何缘故,心里惶惶然,却要强定心思,嘴干舌燥地道:“既然你无法辩解,那就暂时编管看押,报陈州定罪。”
王秀玩味地看了眼县尉,他是贡举人,不是大典面见天子都不用跪,在区区县尉司刑堂,自然无需下跪,要真是被定下罪名,肯定要被剥夺功名,那时候可就身败名裂了。
陆天寿为何拼死也要鱼死网破?他隐隐有所论断,却无法去往深里想,现在是跟时间赛跑,他耽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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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被传话的消息散开,引的商水县成内一阵哗然,要发解开封参加礼部试的贡举人,被拿了吃官司可不是小事,闲的蛋疼的小市民们,颇有兴致地谈论,一个版本又一个版本出来,越来越离谱,最骇人听闻的是,王秀勾结江洋大盗,意图谋杀陆天寿,真是让人好笑。
李寡妇到家也就是嘀咕一句,有琴莫言花容失色,也不顾李寡妇在后面喊,急匆匆来到王家,刚进门就看到正要外出的王卿苧,急忙道:“大姐,哥哥被县衙拿了,现在怎样了?”
王卿苧见有琴莫言神色惊慌,也不忍她担心过甚,道:“没事的,只不过去问个话,很快就能回来。”
有琴莫言一颗心全然放在王秀身上,却没发觉王卿苧神情不定,似乎松了口气,道:“这样就好,真的吓死我了。”忽然抬头问道:“大姐这是去哪?”
王卿苧‘哦’了声,她是要去打听王秀怎样了,却不想让有琴莫言知道,正不知如何是好,李长昇气喘吁吁地跑来,也不看人就道:“姑姑,先生被拿到大狱里去了,大官人正在县衙.。”
“什么?”王卿苧和有琴莫言二人,几乎异口同声,脸色变的煞白。
“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爹爹在做什么?”王卿苧到底是老辣,沉得住气。
有琴莫言只觉得天昏地暗,连站立也站立不住,一颗芳心乱的不能再乱。
当谢氏听到儿子被拿了,当即就昏了过去,忙的王卿苧一阵慌乱,好在有李采薇帮衬,才没有出乱子。
“大哥,我们去救先生出来。”景波忍不住,与邱云一同找到宗良,恰好封元也在。
宗良吓了一跳,他虽然也不平王秀无辜受累,却年龄大些为人也稳重,急忙阻止道:“万万不可,你们不能冲动,县衙大狱岂能是硬闯的,还是去问问姑姑再说。”
“大哥,你怕了?”景波对宗良极为不满,忍不住握起了拳头,他虽仅有十岁,身子也廋弱,但气势却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封元瞪了眼景波,厉声道:“老五,你要在刮噪,小心我揍你。”
景波虽是剽悍,却似乎很怕封元,弱弱地道:“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见先生被冤枉吧?”
“从长计议,什么叫从长计议,要听大哥的话。”封元瞪了眼景波,又看着邱云,沉声道:“明白吗?”
邱云见封元目光凌厉,急忙躲开眼神,也不开口说话。
“好了,你们不要乱跑,若是惹出事来,到时候先生反被害了。”宗良有了封元支持,说话也硬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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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虽然被扣押,但没有定罪前他任然是举子,绝对不可以慢待,关乎这点,县尉明白,牢头更明白。
虽说,王秀被暂时压在大狱里,牢头心知肚明,事没搞明白前,他决不能慢待了这位爷,万一人家出去,倒霉的还不是自己。既然是明白人,那就好办事了,王秀连牢狱也没有进,而是在一处牢子呆的房间里。
他是非常的恼怒,县尉竟在证据不足,对方一面之词的情况下,将他暂时扣押在大狱,要是几个月前或是市井小民,那倒也罢了,他的身份是举子,发解东京的贡举人,竟然被押进大狱,这绝不是好消息。
他能嗅出浓浓的阴谋味道,里面应该有张启元的影子,但陆天寿如疯狗一样,让他无法理解,能让一个人尤其是陆天寿如此软弱的人,不顾自己身家性命鱼死网破,他还不相信张启元有这本事。
这就让他陷入了思维盲区,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天寿对让他的恨,难道真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他感觉一阵牙疼,实在无法再想下去。
“王大官人。”
正当王秀渐渐冷静下来,却见牢头提着一提食盒进来,笑眯眯地放在土床的小桌上,上下取来四碟荤素小菜,竟然有一盘酱牛肉,还有一壶浊酒。
“些许小菜,太简陋了,王大官人莫怪才是。”牢头一张脸,仿佛一朵菊花,笑的那个春意盎然。
人言公门人势利,王秀不知道牢头什么意,却看在酒菜的份上,礼貌却不失冷淡地一笑,平静地道:“多谢,不妨坐下浅饮两杯,如何?”
牢头没想到王秀会邀请他坐下,实在是有些意外,要知道王秀是有身份的读书人,就算是有些麻烦,但在他的地上,也完全不必跟他客气。他是永远不可能有前途的胥吏,只能在县城大狱里作威作福的小人物,那些有功名的文人,压根不屑多看他一眼。
王秀的邀请,又让他一阵兴奋,连声道:“好,好.”继而面有难色,不好意思地道:“官人是有身份的举子,我不过是个微末小吏。”
“狗屁身份,也就是外人看着光鲜,拿到太阳底下晒晒,才发现不过是一条干鱼罢了。”王秀索性把腿盘在土床上,一点读书人的矜持也没有。
王秀的洒脱态度,让牢头也轻松下来,在土床小桌子另一头坐下,为王秀斟了一杯酒,又拿出一个小陶碗,自个斟了杯,道:“来,先干上三杯。”
二人满饮三杯,牢头大叫痛快,大呼小叫让牢子搬上一坛子,在小牢子惊讶的目光中,王秀与牢头再次碰了一大杯。
“这里是简陋了点,大官人就将就点。”
“已经很不错了,想必陆天寿在此,日子过的挺艰难吧?”王秀心情算不错,想着陆天寿在坐什么。
“那小子,这会过的还挺逍遥,自陆大有来过,面子不得不给。”牢头是实话实说,言外之意,陆大有来之前,的确是过的很不好。
王秀咂咂嘴,看了眼一脸笑容的牢头。他非常清楚优势所在,更明白牢头为何待他甚好,可以肯定,一旦形势不利,他身上的功名罩不住的时候,眼前笑容可掬的牢头,必然化成凶神恶煞,估摸着比陆天寿也好不到哪去。
时间,他必须与时间同步赛跑,他并不认为陆天寿能把他怎样,但时有不可预测,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阴沟里翻船,他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行,否则形势可能不可预测。
“大官人,来,满上一杯.”牢头抱着酒坛斟酒。
“多谢节级,今个在下可不能多喝。”
牢头大手一挥,笑道:“牢房阴寒,多吃两杯去去寒湿,莫要烙下病痛。”
“还有点事,要烦劳节级.”王秀抿了口酒,试探着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