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今日过堂,陆天寿忽然发难,大人请过目。”
还没有到响午,县尉步履匆匆地来到县衙,神色是极为匆忙,把审问录册递给了知县。
知县脸色诧异,暗道大局已定,无非是陆家付出点代价,以他对整件事的了解,王秀就压根没把陆天寿当回事,举手间风淡云轻。作为一个老于世故的官僚,不用费多大心思就会明白王秀的超然态度,人家是贡举人身份,又著有心学正论,即便贡举失利,再熬上几年,也够资格参加天子特奏名,或是再接再厉,博取名声,天子征召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的心情是不错的,三年任期将满,平安过了政和七年,他的考功至少是中上,就等着入京述职,跑跑朝廷大臣的门路,再外放个油水大的衙门。
当他看了录册,脸色顿时铁青,把录册重重摔在几案上,怒视县尉,沉声道:“怎么回事,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县尉不想知县竟如此震怒,他惊惶地看着平素泰山崩而不动的知县,不知如何是好。他还想拿捏陆家两把,试着能否把陆贞娘勾搭出来,晓以大义拿下这块美肉,却不想竟除了这档子破事,当时他就爆了粗口:真他妈晦气。
知县脸色不善,沉声道:“找泼皮闹事也就罢了,手段而已,这事太可恨了。”
泼皮闹事对王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此时的王家却是一片喜庆,谢氏抱怨王成许久,总是急匆匆往外跑,今个总算是明白了。
“娘,爹爹与牛世叔合办的香浴堂,要正式开业,我回来给娘和姐姐说声,咱们一块去看看。”
吃完早饭没多久,王秀正要回屋去。谢氏也要去洗涮碗筷,王卿苧却笑嘻嘻地公布了个消息。
“我当什么大事。什么,你爹爹和牛幺?他们混在一起,能干什么正事,还开香浴堂子。”
王秀却是一惊,他还真没关注过王成,却不想上次拿走的图纸,竟然被老爹不声不响捣鼓成了,不由地有些惊喜。不要看简单的装置,搞不好会开创一个暂新的时代,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呵呵,娘就放心吧,爹爹干的可都是大事,我的也是。”王秀呵呵地笑了。
“爹爹干的自然是大事,你嘛,不可不见得。”王卿苧莞尔一笑,轻轻捏了把王秀。
“哎呀,娘,大姐欺负我。”王秀夸张似地躲避。
“别闹了,没大没小的。”谢氏白了眼女儿,道:“原来你这丫头,竟和你爹爹合伙瞒着我。”
“娘,爹能重新出去做事,可喜可贺,好久没吃娘拿手的葱爆羊肉了。”王秀笑嘻嘻地,葱爆羊肉是他的最爱。
“看你一副馋样。”谢氏剜了眼儿子,多日来对王成神秘兮兮地样子疑惑,化作了一汪春水。
王成和牛幺秘密谋划,经过一个月的装配、调试,花了近二百贯购买的香浴堂,总算是开起来了,除了两个大的池子外,还改造了三十多个隔间,装置了淋浴器。另外,池子旁的墙壁上,也有二十多个淋浴装置,充分利用了空间,商业利益最大化。
热水烧好后,由几名身强力壮的雇工,用多层齿轮绞盘,把热水输送到水箱里,凉水输送同样道理,利用高度差,双管道供水,有一把脚踏阀门控制。
一切都采用后世澡堂模式,只不过采用隔间,高雅化一点,还有的就是电泵抽水改用人工。不过,多层齿轮绞盘早已经出现,水量不大情况下,输送并不费力。
王成可算是扬眉吐气一番,他从心里佩服儿子,不禁有这些精密的构建,还有对淋浴经营的详细说明,省了他很多力气,也让老朋友牛幺很快看到商机,事情发展的很顺利。
他们的宣传方式颇为独特,直接大笔一挥,来了个“君子爱洁,礼不能废,高山流水,乐在其中。”
虽然有些那个,但表达意思很清楚,带有隔间的淋浴室,可以避免一同沐浴的尴尬,让那些讲究礼仪的读书人,也免去烧水的麻烦,进来洗个痛快澡。甚至还有五个高级的淋浴间,配备了淋浴、小池子和床铺柜子。
按照王秀说明的的经营方式,香浴堂免费开业三天,父老乡亲随意来去,淋浴、池子各听其便,取名曰“天霖堂”。
既然是免费的,当然吸引人,来洗澡的人络绎不绝。不能不说淋浴还是相当新奇的,很多人就是冲着淋雨来的,不用瓢,用脚轻轻一踩,便能出热水,也可以现在池子里泡上一阵,搓搓背再用淋浴一冲。
一日内酒名声大作,三天后仍然人流不绝,几十个单独的房间,甚至需要预约才行,最后不得不限客。
牛幺和王成颇为惊讶,他们虽发现商机,却怎么也没想到,王秀的小小改进,竟然超出他们的预想,沐浴后的人无不称赞便利,大间两钱,单间五钱,豪华单间二十钱,就那还是供不应求。
“。贤侄真是奇才,你看顾老三他们的那张马脸,都要绿了。”看着日进斗金,牛幺的嘴都合不上了,就在天霖堂外面,对王秀大肆美言,就跟不要钱一样。
王成欣慰地看着儿子,越看越是满意,不禁拈须微笑。
王秀被牛幺夸得嘴角猛抽,愣愣看着那唾液猛喷的黄牙大嘴,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以免吃了人家口水。
“世叔,可不能固步自封,这点小地方能挣几贯骚铜啊!”他心下早有计较,见两位长辈心情不错,趁机提出。
“贤侄还有妙策?”牛幺眼睛瞪得跟铜铃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怒火中烧。
王秀看了眼老爹,嘿嘿一笑,道:“一个小县城罢了,再说精巧玩意迟早被人知道,还不如趁早做上一批器件,凑好款子去宛丘和开封府,开上几间堂子,必能在香浴行拔得头筹。”
王成眼前一亮,牛幺更是“怒目圆睁”,二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牛幺转首对王成,道:“老兄,你家大郎果真我辈中奇才,这个提议很好,正如兵法云:出其不意,得先机者胜。”
王秀见牛幺一本正经的,还拽出了神马兵法,不由地一阵大汗。
王成点了点头,道:“好是好,这钱财。”
“老兄不用担忧,你我各半,咱们也把营生放到府治,大郎说的对,小县城不赚钱啊!”
王秀不得不佩服,这五大三粗的牛幺,竟是个做事果断的妙人,人不可貌相啊!
正在此时,却有一个声音传来:“二位贤弟在此,哎呀,二位香浴堂营生开张,老兄因故未到,惭愧、惭愧。”
王秀撇撇嘴,不用问,张文山那厮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竟还有那小东西张启元。
虽说大家心里揣着明白,但大庭广众下,却还是礼数有加,看哪个热乎劲,哪里想到背后捅刀子。
“老弟好运到,竟被你家想出法子,实在出人意料啊!”长辈们虚伪地谈笑风生,王秀与张启元很默契地退到一边。
王秀笑的很开心也很真诚,道:“运道是不错,不过还得请同窗多多照顾生意。老兄错过了免费试洗,何不今日进去洗洗,小弟做主为老兄免了几文臊铜。”
这是****裸地打脸,完全是小人得志,张启元恨的牙痛,脸面上却不得不挂着温和地笑,道:“君子沐浴净身,哪能在大庭广众下,这和那些蛮夷何异,我辈孔门子弟虽沐浴而朝,却也要依礼而行。”
王秀挑了挑眉头,看着张启元虚伪的表情,有种要吐的感觉,笑道:“老兄不要说笑了,要是被香浴行知道了,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对了,听说陆天寿。”张启元似乎漫不经心地来了句。
“主薄大人。”
上没有来得及说话,听几位长辈称呼,王秀转首一眼,却见商水县主薄优哉优哉从门里出来,一身的爽利,显然心情不错,他急忙和张启元上去见礼。
“大人洗的可好?”王成小心翼翼地问。
主薄在县里也算是个名人,姓洪名真,平时不显山不山水,但却是上科的进士,年轻有为。他淡淡瞥了眼王秀,随意见礼,笑道:“小间一进、汤池泡泡、天霖淋淋,窄床小磕,梳、刮、修毕,淋淋晾凉,几盏闭风酒,从里到外的爽利,淋浴,构思奇巧,却合天人之道。”
张文山脸面有点难看,看来王家是全面开花,王秀一手经营的制糖蒸蒸日上,王成又开了个堂子,一开始就得到众人肯定。
“哦,真巧啊!在天霖堂外遇到二位举子。”洪真看着王秀,面带微笑,但神色颇为玩味。
王秀呵呵一笑,并不知可否,倒是张启元恭敬地道:“也不曾想到有幸遇到大人。”
洪真官职不大,黄甲题名也是赐进士出身靠后的,但并不代表能让人轻视,再说人家还年轻,官面上与人好说自己好说,更何况张启元在外人眼中,本来就是彬彬有礼。
“那日参加小官人鹿鸣,却不曾亲近,前几天又读了大作,真是越看越有滋味。”洪真仅对张启元一笑,目光却转向王秀,语气尽是客套。
大作?王秀不禁莞尔,的确是大作,他也想太过谦虚,让人觉得虚伪,淡淡地道:“大人过讲,不过是说道理而已,正如高山流水,善莫大焉。”
“大哥,不可无礼。”王成见儿子孤傲,空洪真不喜,低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