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洲是在两个术士的注视下落荒而逃的。临上马前,她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说:“呀!家里人还等着我包饺子呢!”
后面好像传来一句:“嗯?什么是饺子?”
果然,一进院儿,老爷子就喊:“你可回来了,你要把老头子饿死了!”
寒洲赶紧迎上去,扶着老人,说:“不是跟您说了吗?想吃的留肚子,怎么能饿着呢?”
老人委屈似的说:“我是留着呢,我留的是整个肚子。”
“我也是。”
“我也是。”
……
老七和老九那几个孩子也苦着脸迎出来。
啊,天呀,十几个人的饺子要她一个人做?她真是要找块豆腐撞死!
早知道宁可被方士纠缠,也好过被十几个人的肚子给累死。
能说什么呢?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好吧,第一个步骤就是打败一块冻得死硬的猪肉。
她一个箭步跨进厨房,嗯?冻猪肉呢?迎面而来的怎么是西施和她那两个嫂子。
西施脸上沾着面粉,揸着手说:“姐呀,你可算回来了,擀皮儿好难啊!”
嗯?已经进入擀皮儿程序了?
寒洲立马奔了过去,抱着西施亲了一口:“感谢上帝!”
西施被亲得一愣,有多少年没人亲了?
“小寒姐,上帝不是管做豆腐的吗?怎么还管做饺子的呢?”
“他什么都管,好人坏人都管,看见什么管什么!”
……
在北京可能过年的这一天,寒洲和一群可爱的陌生人吃了顿年夜饭。
看着眼前的人,寒洲突然想起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想,这一刻,她可以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接下来的几天,寒洲哪儿也没去,店铺经营正常,帐由西施管着,暂时没什么事。她钻进厨房,说是试验新产品。那几个小孩子就时不时地进进出出,看看能不能吃到好东西。
她其实是想躲开那两个方士,一想到可能有一群乱七八糟的人跟在后面神神道道,她就汗毛直竖。
但愿他们能把她的话当个那啥给放了。
制陶的事儿也暂时放放吧。看看自己能不能冷却下来,如果能最好,世界这么大,好玩儿的事情应该还有很多。
要不我就造纸看看?每天这几个小屁孩儿没事儿干,让他们帮我捣纸浆吧?
胡乱想了几天,手底下的新产品也快成了——北京小吃,煎饼果子。
这次试验的关键不在于煎饼,而在于里面夹的薄脆,主要是没有明矾或泡打粉。后来想想,也许在中药铺子可以找到。中国人用自己的身体试验了几千年,什么石头、树皮、虫子都敢往一块放。这是多么有勇气的一个民族啊!他们一定知道,有一天,一个叫寒洲的身份不明的人需要明矾帮她度过无聊的穿越时光。
中药铺的人一听是矾,拿出来给她看,她大胆地用舌头舔了一下,没问题,就是它了,又酸又涩,非常难吃。和小时候在家里舔过的一样,那时候盐、碱、矾很难分得清的。
另一关是发酵,时间不好掌握,不知道学校门口的大嫂发了几个小时,当时跟人家聊天,没问清具体的发酵时间。当然,可能问了,人家也不见得告诉她。万一这老师不想当了,在校园里开个煎饼铺子,还不把她生意抢了?
但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岂能被这小小的薄脆难住?
寒洲相信,只要愿意,她可以成为非常好的厨子,因为她是用做科学试验的精神来做饭的。小时候,邻居说闲话,说寒洲身体不好,不学点做饭和针线,将来哪个男人要她。妈妈说,她那么难念的书都念得好,想学的时候学什么都是快的。结果,让妈妈说着了,她真的可以做得好饭,也有男人要她,那个男人还是兵工企业的工程师,说出来不是一般历害。
想到这些,寒洲就心中温暖,金黄的薄脆也做成了!
煎好饼,摊好蛋,刷改良过的豆瓣酱,洒上葱花,铺好薄脆,一折叠,齐了!
来吧,咸阳的百姓,你们即将吃到一种好东西,煎饼果子一大套。
寒洲把煎饼果子和豆浆端到老爷子面前,眨巴眨巴眼睛,等评价。
老父子一口下去,被那薄脆的口感吓了一跳,再来一口,然后就像广告里说的,好吃得停不下来。
胡子上挂着薄脆的渣子,再喝口放了饴糖的豆浆,寒洲问:“老爷子,美不?”
老爷子不理她,继续喝。
“老爷子,美不?”
老爷子还喝,还不理她。
终于老爷子咂巴着嘴说话了:“美得不想说话!”
寒洲笑笑,这老头子,像爸爸一样好玩儿。
“那您说,咱要是做这个生意,得卖多少钱一套?”
这年月,鸡蛋和油都是很贵的,寒洲怕没有多少人买。
“价钱你和老七定,我只管吃。”
最后,决定了,先在花枝街试营业几天,那儿的人有钱,贵一点不在乎的。
有的店里有火盆没灶,得现盘灶,所以先等等。
这些天寒洲老钻厨房,胡七就知道她又有事儿了。对于赚钱的事情,她没那么勤快,除非是她自己想吃。
“小寒,最近有什么事发生吗?”胡七体贴地问。
“事情啊——”,寒洲想了想,告诉他也无妨,“我恐怕惹了麻烦,沾上了两个方士,或者叫术士。”
“哦,怎么会沾上这种人呢?”胡七不解,他们家虽然也是敬鬼神的,但和这种人来往极少,至于徐福,那是把他当生意人待的。
寒洲就把那天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本来她是想找好玩儿的,结果不小心说到探矿的事情上去了。她怕人家找麻烦弄些神神鬼鬼的,家宅不宁。而她本心是不愿意掺和到这种事情当中去的。
至于说把她当妖精,那倒不会,因为她没有害人的意思。
胡七听了,“哦”了一句。她有些担心,他是理解的,她知道的东西太多,是不被很多人理解的,而且还有一个说不明白的身份,可能会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指认为神怪之类。
她早就玩笑说,你把我当天上掉下来的妖精好了。
天底下有这么美好的妖精吗?
如果她是妖精,他也是爱的。
“别担心,没事儿的。”胡七安慰说。“如果他们来,就让人告诉他们你病了,不见他们,时间长了,也就没事儿了。”
装病?这倒好像是一个办法。
“而且,有一个事情我没告诉你,就是关于你的身份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正式是我家的奴隶,户籍清楚,不是来历不明的人了。所以应该没人找麻烦的。”
什么?寒洲越听越不对味?天底下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虽然他是好意,虽然他们家对她也挺好的,但怎么这么别扭、这么滑稽呢?
你正式是我家的奴隶,没人找你麻烦了。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上帝呀,你让我穿越到一个什么地方,是不是你程序出错了?
无论可笑不可笑,有了新身份的小寒姑娘仍然要继续她的高级管理人员的生活。
但是,店铺确实是不常去了,得暂避些时日。她在家里的主要工作是培训煎饼的做法。其他几个店的改造不用她操心。
挺机灵的那个贫嘴,就是偷吃她核桃和大枣的马有成被派去各店帮忙。
不几天,反馈回来了,煎饼和豆浆的套餐卖得挺好,在花枝街尤其如此。咸阳人民的购买力还是可观的。
胡七现在也经常这样说话:“你就是上帝派来帮我赚钱的。”
西施也说:“上帝看我们一家都是好人才这样做的。”
胡七老婆背地里说:“上帝要能派个丑点儿的就更完美了。”
胡九老婆说:“上帝是想考验你的本事呢。”
胡老爷子说:“上帝啊,你嫌不嫌我们家女人吵呢?”
……
总之,上帝很忙。
确实是个风平浪静的冬天,寒洲想,可能自己多虑了,他们不是忙着看风水就是忙着陶器店,也许还忙着聚会、切磋、打探消息……
总之,顾不上她了。
但高兴了没几天,六家店的伙计都传过话来,献玉先生要见她,而且极尽客气,不是让她到哪里去找他,而是要来胡府登门拜访。
这病要不要装呢?
胡七的意思是装病,既然小寒不喜欢被人打扰,那就装下去好了,一个方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寒洲反复考虑,好像装病是不太好的。尤其是对胡家不好。
虽说,那献玉是一个方士,但从桑树园聚会那天的情形看,这个献玉是很有地位的,也不说他专业水平怎样,单就那样一个三教九流混杂的圈子,混出名堂来本身也是不简单的。他们的触手上至皇宫,下至街巷,能量还是不小的。
而且,胡见看似兴旺,但商人之家,社会地位却是不高的。
至于献玉本人,接触不多,倒也没有恶感。
要不,见见?到时见招拆招?
寒洲答应见见,胡七只好同意。但也提出要求,他要在场,看那术士要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