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化身为司礼监太监,一向勤勉,深为崇祯信赖,此番作为颁旨正使来到登莱,同行的还有兵部职方司郎中肖显忠陪同。
身为崇祯身边的红人到登莱颁旨,陈应元和张国元都是迎出登州十里迎候,如今他们可是在野了。
双方见面后,陈应元固然是小心翼翼的逢迎,就是张国元也是低姿态的见礼。
虽说当年两人在万岁身边时候地位一致,各有职守,但是如今方正化是在天子身边,而张国元可是在野了,这个差别可是大了,也就是说方正化可以在天子身边递上话,而张国元则是鞭长莫及,因此一个朝一个野差别大了,在朝就是能向万岁爷递话啊,当然更受宠信。
陈应元和张国元将一行人接入巡抚官邸设宴接风洗尘,同时派出人马前往石岛告之赵烈这位主角前来接旨。
然而从石岛传来的消息是赵烈赵大人启程前往东江旅顺巡视防务去了,恐怕要半月才能回来。
这让陈应元极为的尴尬,方正化和张国元极为的愤怒,不说别的,陈应元可是登莱巡抚,可是赵烈的顶头上司,可是赵烈出行离开登莱治所竟然没有向陈应元报请。
这里面的内容可是太多了,一个是陈应元失去了对局面的掌控,再有就是赵烈的跋扈可见一斑。
陈应元也就是尴尬一下而已,他如今乐不得能落个去职还乡,多少有个体面,但是这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愿意接手,何谈其他,陈应元还就得在登莱巡抚这个职位上熬着。
“什么巡视旅顺、东江,恐怕是到济州去了吧。”
张国元不禁大骂一番。
如今赵烈据有济州和更北的虾夷地已经在京师传疯了,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反正是有鼻子有眼的。
当然也极为合情合理,否则赵家从哪里出来的大笔银子以及大股的战船,怎么有实力东征倭人,这传闻最起码指出了出处,原来赵家在海外有自己的领地。
当然这都是风闻,谁也没有真凭实据,但是这个已经不需要真凭实据了,赵家的神秘崛起已经有了解释了。
如今这个风闻已经传到了山东和登莱,在民间也是传播的到处都是。
但是赵家还是沉默以对,仿佛全无听闻一般。
方正化也是面沉似水,深感此行很可能空手而归,这个赵烈已经对朝廷全无敬畏,如此让赵烈出兵平叛就是不可能的事。
方正化等人无奈的在登州等着候着,一个颁旨天使在登莱一等就是二十天,终于等来了赵烈返回石岛的消息,据说是大队人马一起返回的石岛,还有不少人折损,这让方正化、陈应元、张国元都是极为疑惑,难道赵烈在旅顺吃了大亏不成。
石岛的码头上,赵海明夫妇、亚历山德拉、赵猛、唐显文等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此番大军回航,他们之所以提早来码头迎候,是因为赵烈通知他们,此番赵烈不会是最后下船的,而是第二天就要下船了。
因此赵家人等第二日一早就来此迎候,只留下了赵猛的夫人、李霖和赵娥在家中看护四个皮猴子。
狄青号的庞大身躯靠上了石岛码头,赵烈的护卫当先下船,摆开了护卫的阵型,将舷梯下百余步的地方全部警戒起来。
赵烈在赵达和余大宝的随扈下步下舷梯。
赵秦氏和亚历山德拉微笑着迎上前去,能看到儿子和丈夫归来对她们来说于愿足矣。
赵秦氏好好端详了一下儿子,又问了赵锋的情况,知道赵锋也是安然无恙,这回放下了全部的心思,也将赵烈交给了亚历山德拉。
亚历山德拉上前同赵烈紧紧相拥,她深知此行的艰险,毕竟她早年也是在大海里航行了经年才抵达澳门,大海的喜怒无常真是不可测度,看到夫君安然归来,她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赵海明则是发觉了什么,他看到赵烈的笑容有些牵强。
“烈儿,怎么,此番可是折损极众不成。”他探问了一声。
赵烈苦笑的点点头。
此番小琉球海战,伤亡数千人,战船折损数十艘,可谓破虏军水师成军以来最大的战损。
“伤亡数千军兵,都是破虏军水师的好手。”赵烈看了看后面的两艘盖伦商船,这两艘战船装运的都是这些阵亡水手的衣冠,至于尸身吗只能是归于大海,这是水师军兵的宿命,只能是魂归故里。
赵海明、赵猛、赵秦氏、亚历山德拉一时无语,他们不是无知小民,可说对破虏军水师战力有个大略的了解,依照破虏军如此的战力竟然损失了这么多人,简直是不可想象。
此时大股的破虏军战兵涌入码头,他们手里都是捧着一个木匣或是一个布袋。
赵海明、赵猛都是知道木匣都是盛放阵亡破虏军水师衣冠的,只是木匣不足了才先用口袋装运。
可想而知,这是多少人的性命丢在了南方那个温暖的海洋里。
赵烈也在赵达和余大宝的随扈下来到了码头上,所有的军兵都是齐整的向赵烈敬礼。
赵烈还礼并且走到了最头里站在军阵旁。
刘福贵和护卫急忙敬礼,他们所在的靖海卫战兵如今就是驻防石岛。
靖海卫备军加上从其他备军抽调的三千余精壮备军混编,成为了如今的靖海卫战兵,共计六千余人。
如今指挥使就是刘福贵,而邹怀恩如今是刘福贵的下属千总。
驻守石岛的战兵当然是迎候阵亡者的最佳人选,所以刘福贵接到命令,除了值守的两个千队外,其他的军兵都抵达了这里。
除了两千军兵围拢军营和码头外,剩下的三千余军兵都来到码头迎候阵亡的弟兄们。
“刘福贵,告诉你的麾下,所有为国捐躯的弟兄们返家了,本将望他们都要敬重这些兄弟们,不要喧哗不要私语,如果有人胆敢犯禁即刻军法从事。”
赵烈肃容命令道。
其实这些迎候破虏军阵亡将士的礼仪宣抚官早已说教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是此次阵亡的军兵实在是太多,来接运的战兵也是人数众多,赵烈可是不希望在此庄严肃穆的场合有哪个缺根弦的浑人出丑,让这个庄严的仪式变味。
“刘福贵遵命,麾下军兵必会将为国捐躯的军兵们迎回大营。”
刘福贵恭敬的敬礼。
然后将数名护卫打发出去通秉各个千总和百总,传递出大帅的将令。
当第一艘盖伦商船靠上码头上时,三个千总队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三个大阵,这三千余军兵恭恭敬敬的肃立。
军阵的最前方是赵烈和于富贵等人。
当盖伦商船停稳,舷梯竖起,赵烈手里捧着一个木匣第一个走上了商船,在甲板上已经铺满了阵亡将士的衣冠。
赵烈将一个名唤蓝三的船长的衣冠放入木匣然后在赵达和余大宝的随扈下走下船头,于富贵等人随同其后。
赵烈回到码头上原来的位置将木匣放置在地上,然后叉手侍立在后面等候着。
于富贵等人也是手捧木匣回到赵烈的身后肃立。
其他所有的军兵都是依次上船,从商船上捧下阵亡军兵的衣冠回到码头还是依次列阵。
整个码头和战船上除了军兵们走动的声音就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所有船上和船下的军兵们都是正容肃立,整个码头和海港根本不象是有数万军兵的样子。
当两艘盖伦战船上的所有阵亡将士的衣冠都被迎候下来后,三个战兵大阵又恢复了齐整。
“兄弟们,本将带着你们回家了。”赵烈虎目含泪高喊一声,当先手捧木匣向着大营走去。
赵烈身上的沉重没人能了解,因为破虏军这次重大的伤亡还是在他的军令下出现的,也只有他明白他带给这个世界多大的改变,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是,他是救助了数十万的难民,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而这些辽民和山东难民对他和赵家感恩戴德,甚至几乎家家供奉他的画像,因为他们不再颠簸流离不再被迫卖儿卖女,过上了富足体面的日子。
但是赵烈心中清楚他也是利用这些难民整训出了大明第一强军,这支强军随着他的军令四处征战,可说破虏军的这十年就是血染战袍的十年,几乎没有太多的闲暇的时光,这支强军的赫赫威名是用军兵们的鲜血和敌人的头颅铸就的。
从本质上这些军兵百姓不欠他什么,双方其实是各取所需。
但是这句话他只能埋在心里,因为前面还有大战等着他和破虏军,那是场只许胜不许败的决战,他需要这支强军为他为华夏迸发出最无畏的精神和最强悍的战力。
赵烈当先出发,所有的军兵随着赵烈的脚步整齐的向着军营进发。
所有的军兵都是涌起对赵烈的崇敬,在大明有这样的大帅吗。
为军兵发下足额粮饷和奖励,帮助军兵成家立业,为伤亡的军兵给予大笔的抚恤,看望受伤的军兵,为阵亡的弟兄们抬棺。
大明的地界里有一个算一个,有这样的将主吗,有这样的主公吗。
所有的军兵都是跟从赵烈默默肃穆的行进着,心里却是有团火,他们知道即使他们将来有为国捐躯的一天,身后的荣光自有赵大人看护,那还怕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