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明峪在官署后宅设宴为赵烈接风洗尘,中午已经在范记酒楼有过接风宴,所以晚上的时候,就是家宴性质。∈↗,
李明峪的夫人,两个儿子,李济、李弘,儿媳蒋氏、卢氏,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以及李霖全部作陪,男人一桌,女眷一桌,因为赵烈同李家的熟识,两桌之间没有放置屏风。
李济已是而立之年,气度沉稳,言语温和,颇有乃父之风,四年前高中举人,李弘二十四五,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保有几分年青人的朝气,对于赵烈的海外经历十分的好奇,多有问询。
当然,李明峪对于赵烈的事情没有同儿子们详谈,只是说年轻人不愿安于荒僻卫所,更喜出海多加历练,因此久不在任,庶务多交于他。
李霖则是默不作声,只是在一边听着众人闲话,很是有点闷。
“李大人此番回来在千户所安居几日?”李济问道。
“几年以来,来往海上,经风见雨,多有疲累,此番恐怕是要多休息些时日了。”赵烈也是确实有点厌倦海上路程。
李霖的目光闪动,但是没有多言。李夫人注意到这点,心中更是郁闷,两年来多次谈及婚事,李霖只是不允,言道无心出嫁,愿在家中侍奉父母,让李明峪老两口是心急如焚,不过也是知道她的性子,面皮薄,过于自傲,如果用强后果不堪设想,也就拖延至今。
“海外仙山多是怪力乱神之说,不可轻信。反是大人所辖千户所军户们生活安逸富足。乃是大明首屈一指之地。此为大人之政绩。”李济说道。
“大哥所言极是,大人之功德在千户所中人人传颂,和相邻千户所比,更是云泥之别,如今相邻人家都是以嫁入大人千户所的军户家为荣。”李弘喝点米酒后,脸色微红,好了不少。
“本将经年在外,所内诸事多是李先生操劳。本千户所能有今日皆李先生之功。”赵烈急忙推辞。
“大人不必过谦了,我在此地不过是以大人吩咐行事,若是有功则是微末之功。”李明峪笑道。
“可惜,大人乃是武职啊。”李济叹道。
他们兄弟一路走来,多地灾荒,饿殍遍地,盗贼横行,如不是老父派人护送,恐到不了此地,只是到了千户所见到世外桃源般的情景。两相对比,对赵烈更是深为佩服。也为之叹息,在他这个举人眼里,赵烈毕竟是粗陋武职,不可能得到治世的机会。
“当今之世,本将幸为武者,内可安邦护国,外可击杀敌酋,幸甚啊。”赵烈长笑一声,朗声说道。
两兄弟面面相觑,他们通晓史书,当然明白历朝历代只有乱世武将才能显名,赵烈这话就是暗示乱世将来。
李明峪心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高大黝黑的青年男子,在他身上已经不见了迷惘和青涩,如今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充满自信、威严,还有野心的藩主,是的,李明峪给赵烈视为赵藩的藩主,坐拥数万水步军,巨舰数十艘,东临大海,坐看大明风云,伺机而动。
没有人象他那样的明白赵烈的可畏,几年前预言关外建奴必成大患,大明内部不稳。
如今建奴围困宁锦,大明在辽东只剩下寥寥数城,就连朝鲜也被建奴打的满地找牙,屈膝求和。
自去年来,陕北、山西干旱少雨,庄稼歉收,绝收,大明内阁、户部却拿不出银钱来赈济灾民,坐看饿殍遍地,民乱遍起,处处烽火,弹压的军兵连粮饷都发放不全,何谈绥靖。
民乱未止,兵乱又起,西南夷乱,东南不稳,山东等地歉收,大明真的是大乱不止,处处印证了这个年轻粗鄙之武将的预言,当真是可怕之极,如果赵烈是粗鄙之武夫,那么大明朝廷上下皆是有眼无珠之人。
“酒后之胡言乱语,实不足论,不必挂怀。喝酒,喝酒。”赵烈看到两兄弟惊诧的表情,不禁莞尔,还是高估了他们的承受能力。
“大人,他们自晓事以来就苦读经史,从未出门历练,空谈尤多,不比大人,虽年纪轻轻已是上阵杀过建奴,下马治理卫所,久经历练,不可道里计。”李明峪无奈说道,自家的儿子虽比赵烈年长,不过闭门读书不通庶务,与赵烈不可比。
“父亲,如今各地虽不甚太平,也未必如大人所言那般危急吧。”李济说道,也是对于赵烈说法的一种委婉的反驳,毕竟赵烈父子是老父的东主,不好直接驳斥。
李弘则是横了赵烈一眼,很是不忿,不过是个黑炭头,多些阅历而已,父亲赞誉太过了。
“今日家宴,此事日后再说。”李明峪打断话题,自家儿子的疑问日后自己自会明言,就不再此多言了。
“大人,小女子听闻西夷大多红毛卷发,不知是否如此。”李霖问道,她是以此来转移话题,让两位兄长不必过于尴尬,当然对于提及的夷人事宜,她自有思量。
李明峪夫妻对视一眼,对于李霖的心思心知肚明。
“西夷分为几十个国家,有的是黑发黑眼睛,皮肤比我们略白,有的是黄发,红发,蓝色眼睛,或是绿色眼睛。种种不一而足。眼窝大多深陷,颧骨隆起,身量比我明人高些。”赵烈笑着普及,他心道女人就是关心如此八卦问题。
“须发,眼睛还有如此颜色,嘶,如此岂不骇人。”李弘惊道。
其他人包括李霖在内也是齐齐点头,纷纷赞成。李明峪无奈摇头,这是李霖不忿,暗贬夷人,提点赵烈。
“这个不一而足,有的西人很是耐看,有的确是骇人。”赵烈心道。这就看个人的看法了。
无论东西方的人种都有英俊美丽的也都有丑陋骇人的。他是全然没有体会李霖的意思。作为后世来人对于所谓华夷之辨没有太多的感想。
赵烈此后又回答了若干西人的问题。包括食物、服饰、礼仪等等不一而足,各人各有所好,女人们当然对于服饰、礼仪更感兴趣,李家父子则是对于西人的议会、内阁等更感兴趣。
家宴在八卦之闻中结束,赵烈好好做了一番普及功课。
登州南大街一个四进三重的院落里,也在进行一番对话,话题可是不太轻松。
登莱都指挥同知杨景堂安坐书房主位,下首坐着一位发髻灰白的军将。两人一边饮茶,一边叙谈。
“常大人此番前往靖海卫,本家多有助力,想来常大人资历深厚,深孚众望,也是当仁不让的人选。”颇有气度的杨景堂笑道。
尼玛,都是你们逼我前往的好不好,什么深孚众望,资历深厚,还不是拿我家长子世袭的职位威胁与我。
明代军户都是世袭。就拿鼎鼎大名的戚继光来说,就是在十七岁时接替病逝的父亲就任登州卫指挥佥事一职。不过世袭只是保证了军职,是否占据实职,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今军将实职僧多粥少,大多军户世袭不过就是个虚职,领取些不多的饷银罢了,两代而默的例子数不胜数,常汝宁为了长子也是拼了。
“本将能够从登州卫指挥同知升任靖海卫指挥使,都是杨大人抬举,本将在此拜谢大人,小小石岛的事情本将必会尽心竭力。”心中虽然腹诽,不过,常大人口中确是恭维有加。
“常大人,此番石岛事宜,只需寻得赵烈此人的短处,将其贬斥即可,我等需要的是包括石岛在内的左千户所千户职位。”杨景堂此时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对于石岛为何如此得杨景堂的青睐,常汝宁不知,不过,他只是知道必须为杨景堂达成此愿,事关家族存续。
“杨大人,闻听此人是刚刚升任登莱都指挥同知,威海水师指挥使赵海明的次子,如将其贬斥,其父岂肯善罢甘休。”常汝宁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常大人不知,家兄在京中早已打探明了,赵海明在吏部,兵部有些门路,皆是用银钱打点出来的,没有大的臂助,何况,此番也非你死我活,只是将其调往他处而已,赵海明应当不会为此大动干戈,即使退一步,赵海明不依不饶,本家也是不惧。”杨景堂傲然说道。
你不过是多多仰仗京中堂兄行事罢了,常汝宁心中腹诽,口中却称,“杨大人一族根底深厚,当然不是赵家可比,想来赵海明只能退避三舍了。”
“常大人过誉了,此番只要将赵烈贬斥调离即可,如此,本将定会让常大人得偿所愿。”杨景堂说出了承诺,毕竟让马儿跑得快,就得不断喂清草。
从内心来说,杨景堂不太愿意用常汝宁此人,此人有些优柔寡断,不是个太好跟班,做不到指哪打哪,但是能够升任指挥使的资深军将不是太多,他有把握掌控的更是稀少。
常汝宁年纪已是五十有余,对于嫡长子的世袭实职的奔走不是一两日了,杨景堂就从此下手,利诱常汝宁听命从事,当然让其升任指挥使也是颇费了周章,杨景堂自认对得住常汝宁了,下一步就看常汝宁的行事了。
话说费尽周折,驱离赵烈,杨景堂是对赵烈的几处生意很是看好,一旦到了他的手里,凭着杨家在登莱的人面这几个货品更要红火。
最为紧要的是杨景堂看中了石岛这个港口,他早就相中了这个港口,家中到朝鲜日本的船队都是私船,当下都是在别的豪族私港靠港,受制于人。
不过,石岛湾从无到有疏通港口,建造笕桥码头,建造库房、住所所费繁巨,只好放弃,此番赵烈将石岛修造起来,杨景堂可是垂涎欲滴,只要将赵烈贬斥,这块肥肉就算入嘴了。
当然顺道将年前当众被赵家打脸的仇也一道报了,岂不快哉。赵海明不好动作,赵烈这个在都司内的还不好动手吗。
常汝宁当然知晓将赵烈贬斥调离后,杨景堂必会将心腹之人安插在左千户所千户一职,只是这与他无关了。
两人的会面没有逃脱军情司的窥伺,不出两日,赵烈就得到了常汝宁升任靖海卫指挥使的消息,同时军情司也递上了常汝宁的资料,以往任职,家族人士,住址。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