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初次管理的清露感觉又何尝不是如此,每次她和秦怀恩交流,都能有些收获,就这样,他们商商量量的都觉得想得周全了许多,相互间的默契更是越发深刻起来。
清露和秦怀恩在这个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子里,默默地共同成长着,就连睿儿,因为有了这些人,都被清露和秦怀恩潜移默化地教导了很多驭人之术,尽管这时的他们并不知道,今后还有那么多的风雨在等待着他们,这些都是他们生存下来的根本。
十天后,孩子们的来历全都审核完了,栓子和二勇可没少跑路,幸好家里车马齐备,倒也快捷方便。
让人开心的是,孩子们说的都是真的,清露这才让秦怀恩带着他们先去里正那里,又去县衙办了卖身契。
最麻烦的是那个身为弃奴的孩子,尽管无论孩子还是原来的主家,都说卖身契是在还给那孩子后,被孩子亲手毁了,清露还是不放心,又求了主家和他们所在的村子的村长,出了字据,这才重新办了卖身契。
“这事儿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虽然咱们想了很多办法来管理和教导他们,可教育不是万能的,”清露说,“真要有那怎么都教不好的,咱们就直接卖了,少亏一点算一点儿。”她很怕秦怀恩一来气直接把人给杀了。
秦怀恩还真是这么想的。
这是个开始,从这批孩子来了之后,隔三差五的就会那么三个两个的孩子来卖身,他们很少有单独来的,这样的卖身是需要勇气的,但也没有第一次来的那么多的。
随着山上可以先再决定卖身不卖身的做法儿慢慢地传了出去,来的孩子就更多了。
渐渐的,不用清露安排,家里人就形成了一整套接待这些孩子的模式:检查身体剃发清洗发放衣裳和鞋子隔离治疗先吃三天白粥建立档案提问审核签契约……
来的人多了,就什么样的孩子都有了,大家这才发现,当初清露订的那条只收留送衣裳的规矩,有多么明智,有些孩子就是本着占便宜的心思来的,还有的大人,直接将病得厉害的孩子丢到大门口。
这要是没那条规矩,恐怕来打秋风的人就会更多了。
不过,用这种方式打秋风,也是被生活逼到了一定的份儿上了。
程一针干脆留在山上不走了,不仅免费出诊,还开始在他镇上和县城中的药铺里舍药,他已经发现了,来的孩子中,有九成是和清露一样的毛病。
这种病的病因,除了饥饿体弱之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得了风寒后,迁延不愈或根本就没治疗,小毛病拖成了大毛病。
今年天气异常,开春得风寒的人很多,穷人家得病治不起的比比皆是,也难怪会让这种病蔓延起来,万一成了“疫”,就太可怕了。
因为有程一针的努力,来山上的孩子,不管留下不留下的,没一个病死的,对程一针的医术,众人钦佩无比,而自从程一针开始舍药后,来的病孩子迅速减少,到了后来,已没有不想卖孩子,专门来骗治疗的人了。
清露有点发愁了,“这才春天,怎么就来了这么多的人啊?”没人来的时候,她闹得慌,人多了她也觉得有点儿吃不消了,“灾年不是到明年秋天才最厉害吗?”
“太太,帐不是那么算的。”刘秀芬告诉清露,“就打是好年景,那穷人家也没有能存够一年的口粮的,旁人就不说了,就说我和栓子家吧,那都是年年到春天闹粮荒的,”大致估算了一下,“去年春天咱们村儿,这样的人家得占到一半儿。”那时候,清露还没有来。
“啊?”清露惊讶,“那怎么办?”
刘秀芬说,“熬呗,不干重活的女人和孩子,尽量少吃,再到山上找些野菜啥的掺合着。男人们春耕过后,出来找些活干儿,混顿吃食,再赚几个钱买些粮。有能耐的,就上山打些野味。”
“我和我娘是给人浆洗衣裳,做点儿针线,天儿越来越暖和,果子什么的也都熟了,三个来月的功夫儿,一对付也就下来了。”刘秀芬又摇头叹道,“今年可不行,往年这野菜都能吃了,现在才刚冒头,那蘑菇树耳朵果子啥的,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灾年啊,真是灾年啊!”
见清露听得有点儿难过,栓子爹劝道,“太太,今年这是多亏有了你啊,咱村这么多的人家,就没有一户缺粮的,连明年的粮食都存出来了,还有,太太算没算过,就压炭渣给粮食这一个法子,太太就救了多少人了?”
这个真算不清,开始时没人来,就打后头这些孩子来了,也全都知道压炭渣这个活计,而且来的孩子普遍偏小,十来岁儿就算大的了,还有很多生病的。
他们直言,就是因为连压炭渣的活儿都做不了,这才来的,那么留下的呢?应该是个惊人的数字,这从清露每月结算的粮食上,就能来。
秦怀恩说,“若是咱家人招够了,就直接说别让他们来了,还硬来的,大不了就是白养活他们十天,再打发走。”这倒也是个办法。
栓子爹心里还是有数的,“爷放心吧,我上了秋儿,来的人就不多了。”
清露很迷惑,“为啥?”
原因有好的一面,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东北人,对冬天有足够的警惕性,发现准备不足,过不了冬时,就开始想办法了,不来的就是自己有了足够的准备。
也有残忍的一面儿,气候太严酷了,到了冬天,就算发现自己要活不下去了,再想来也来不了了——不等挣扎到山上,就冻饿而死了。
栓子爹预测得很对,今天和去年一样,到了八月下旬就下了头一场小雪,九月初,山上来了最后一批五个孩子,从那往后就再没人来了,到了十月,清露正式宣布,不再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