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龙见秦正道又主动修改条件,摇头表态:“秦副县长,不是我不答应你,而是我真的帮不上你的忙,依我看,这个事情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陈大龙把话说到这种地步,秦正道即便是再怎么哀求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含泪走出陈大龙的办公室。
从陈大龙的县长办公室出來后,一步一步往自己的副县长办公室走的路上,秦正道是真的落下泪來了。
只不过这泪不是为了求人可怜,而是屈辱和愤怒等诸多情感杂合在一起后形成对陈大龙的强烈恨意,秦正道边目不斜视往前走着边在心里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陈大龙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对今天加诸于我的屈辱加倍奉还。”
就有人这么不要脸。明明是自己主动上门求人帮忙,主动演哭戏下跪博取同情,临了却把所有的不满和仇恨情绪全都堆积在别人身上。跟这种从來不认为自己有错的人讲是非对错,压根不现实。
与此同时,下來驻村的省委组织部孙部长一大早在刘国安等人的陪同下,吃完早饭后再次去了湖北乡,既然來了,总要做做样子。
今天孙部长倒是沒说让市里和县里的领导都不用作陪,因为眼下湖北乡的黄瓜滞销问題还沒有解决,所以刘国安并沒有主动提出要陪孙部长下乡,而是等孙部长一离开赶紧召集市县的一帮领导人再次召开会议商讨解决问題办法。
面对老生常谈的黄瓜滞销问題,从会议一开始,市县参加会议的领导个个愁眉苦脸,刘国安宣布会议正式开始后,沒有任何人敢多嘴说一句话,就连贾达成今儿也成了闷葫芦。
底下一帮官员全都鸦雀无声,刘国安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若是底下人都抱着这种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的工作态度,恐怕在孙部长走之前很难解决群众上访黄瓜滞销问題,到那时,自己这个市委书记岂不是要在孙部长心目中留下言而无信的形象。
事情闹到这地步,乡里农民的黄瓜是不是能销售出去已经成了次要的问題,他刘国安这个市委书记的脸面才是最重要的。
“都说说吧,有什么好主意说出來大家讨论一下。”刘国安一句话说完后两眼探照灯似的左右晃了一圈,提问如同石沉大海。
“怎么。昨个会议开完了全都按兵不动。是等着我这个市委书记亲自來帮你们吆喝卖黄瓜吗。”这话说的已经相当重了,在座的市里和县里两级领导干部都感觉到了刘书记心底的愤怒憋不住要冒出來。
坐在刘国安身边的分管副市长见领导两眼冒火逼向自己,赶紧识趣汇报说:
“刘书记,昨晚到今天上午,我已经联系了原本协议要收购湖北乡菜农黄瓜的企业老板,在跟老板协商收购一事无果后,出动了卫生,税务,工商和其他一些行政执法部门对该企业进行了检查,检查中发现不少问題,现在已经对该企业下达了停产通知书,到底怎么处理。还得等最后的综合结果出來。”
底下一片哗然,领导们左右看看眼里都写着一句话,“看來那家企业算是倒了大霉了。”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谁让这工厂的老板跟政府部门言而无信呢。这不是典型的鸡蛋往石头上碰吗。恐怕从此以后这家厂就得关门歇业了,政府部门想要找你一个企业的把柄收拾你还怕找不到。
这让在座的诸位领导立马联想起,前一阵市里有家外资企业就因为跟政府部门关系协调的不好,政府部门实在是找不出人家什么把柄來,最后出了必杀技,一会停电一会停水,逼的那家企业老板投资上亿建设的厂房只能眼睁睁看着打了水漂,一个生意人居然敢不把政府放在眼里。试试看。
分管副市长说完后,两眼盯着刘国安等着他拿出最后处理意见,既然厂子已经被勒令停产了,到底要不要严重处理让这个厂名就此消失。就要看刘国安对此事到底是什么态度。
政府有些部门处理很多问題的时候往往弹性很大。简单的说,在马路上违反了左转弯或者是右转弯的规定,如果拐弯处沒有监控,当场执勤的交警可以立即给你开罚单,而有人脉的人稍稍疏通一下关系,这张罚单就免了。
这都是小事,碰到一些大事大非的问題上,政府执法部门的工作力度也是有弹性的。
笔者有个朋友是做酒店生意,因为当地上头有人罩着,常年沒有各部门所谓的检查上门叨扰,倒也让朋友省下了不少迎來送往的开销。
可这位朋友在外地做生意的时候,却经常受到各种打着正常执法名义的敲诈勒索,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外乡人在异地挣钱,各方面都沒有渠道和人脉帮忙,自然成为当地执法部门眼里的唐僧肉,想吃的时候就过來挖一勺子。
眼下这家收购黄瓜的厂子,虽然已经被勒令停产了,若是上头有人帮忙说句话,第二天就恢复生产也是有可能的。
现在关键看领导的态度了。
刘国安自然明白分管副市长话里的意思,他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坐在离自己不远的贾达成一眼问道:“贾书记对这件事怎么看。你认为这种言而无信的企业需要严惩吗。”
所有人把目光全都投到贾达成的身上,刘书记竟然在这件事上征求贾达成的处理意见。在外人看來,这是刘书记给了贾达成多大的面子啊。
可贾达成的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向刘书记汇报过此事的來龙去脉,尽管掐头掐尾的隐藏了一些不该说的内容,以刘国安的智商又怎么会想不到其中的猫腻。他这是在给自己机会。
“刘书记,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做决定我都是坚决支持的,毕竟这个厂子言而无信在先,依我看怎么处理都不过分。”贾达成有些紧张的口气回答。
贾达成聪明的把皮球又踢回到了刘国安的手里,只有他最明白,刘国安并不真的要他说出什么处理意见來,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因为心里不痛快将了他一军罢了。
“好吧,既然贾书记也是这个意思,这样的厂子留着也沒什么用,看着办就成了。”刘国安最后表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分管副市长心里立即跟明镜似的,刘书记的态度是对这家企业斩尽杀绝,不留一丝活命的机会。
一家酱菜加工厂的命运就在几位领导的几句话中,决定了破产倒闭的未來。
说起來,工厂的老板的确是有错在先,沒有遵守协议原价收购湖北乡的黄瓜;可是从另一个方面來说,生意人做事自然是“利”字当头,有比湖北乡更加便宜的黄瓜送上门,人家工厂为什么不要。
当初之所以跟贾达成的女婿口头协议,正是为了厂里利益的进退自如。这一点从贾达成的女婿收下礼物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应该都是心知肚明的。
可是现在事情闹大了,吃亏的永远是沒有多少话语权的弱者。
到底民营企业在国内有沒有地位。这个问題大多数人心知肚明,敢于当众说出來的只有几个大佬。国家的确总是有好政策出台,目的是扶持一些中小企业的发展,可在这样的一个官本位体制下,哪一家民营企业能做到埋头不问窗外事,一心闭门搞发展。
网上曾经爆出一个身价千万大老板报考公务员的新闻。
年近三十的浩宇出生在哈市周边的一座小城,大学毕业后接管了家里的生意当上了老板。几年里,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在外人眼里,浩宇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可浩宇却渐渐有了新想法。“虽然衣食无忧,但总觉得少点什么,心里不踏实。”
春节期间,全家人一起吃饭时,父亲说,“浩宇呀,咱家都是经商的,自古以來,商人在社会上的地位都比不上当官的,咱们去各部门办事还得低三下四。今天这个部门來咱家商店检查,明天那个部门又來检查,咱家要是有个吃公家饭的,肯定不会这样,趁着你现在年轻何不试试考公务员呢。”
父亲的话得到家人的一致赞同。
“当上了公务员,在社会上,会被人高看一眼,交往的平台会非常大,可以形成重要的人脉资源,有利于家族企业的发展。”浩宇决定考公务员。
这个新闻标題看起來让很多人诧异,身价千万的老板竟然会羡慕工资只有几千块一个月的公务员。
这就是中国社会发展过程中一种畸形现象,从这件事中足可见私营企业在国内的成长环境到底是怎样的。
近些年,尽管高层不停在各种场合呼喊着,行政机关转变必须要改进工作作风,今年的国家“两会”国务院推出了机构改革和职能转变等积极信号,可好政策的落地开花又需要花多长时间呢。
在政策沒有落实到位之前,难不成那些私营企业老板就这么眼巴巴的苦等着另一只鞋子的落地。生活总是要继续,任何人都不可能生活在真空里,私营企业也是一样。
会议开到这里,不遵守协议收购黄瓜的酱菜厂倒是被处理的干脆利落,可是养殖户们田里的大量黄瓜滞销问題却依旧沒能解决,厂子已经被关,更不可能再來收购黄瓜,那么黄瓜滞销的问題怎么处理。
刘国安把这个棘手的问題继续抛给下属來回答,此问一出,刚才还嗡嗡一片的会议室顿时又恢复原先的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