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兄弟此言何意?”向博通配合的问道。
“这不明摆着的嘛”高恍解释道,“十二爷此前一直都在别的地方做事,从未与咱们‘飞龙军’有过什么瓜葛。漫说是下面的普通士兵,就算是各营的营长,对他都没有什么印象。如今,五爷、七爷他们为了把海上的买卖做起来,特意调懂水战的他入‘飞龙军’当职。
十二爷初来乍到,自然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走自己的威信,不然的话,他这个官儿也当不长。既然要立威,那么杀人理所当然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如今博远兄弟一时举措失当,将机会送到了他的眼前,他岂有不抓住之理。”
说到这儿,高恍苦笑了一声,才又继续说道:“要怪只能怪咱们八连倒霉,被选中跟着这位急于立威的爷出来办差。办差就办差吧,要是就这么来回走一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以咱们八连在‘飞龙军’中的地位,他十二爷恐怕还未必能看得上咱们,反而会放过咱们一马。可偏偏这次不但碰上了事,而且还是大事,数千海盗围攻的场面恐怕只有前些时咱们‘飞龙军’在大堡戍与上万汉军对峙才能相比了。只是,如此一来,咱们的名气是有了,可十二爷只怕也是因此才决定通过咱们来实现其立威的打算。
呵呵,正所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咱们八连因盐场一战而成名,现在看来,恐怕也要因盐场一战而四分五裂,不复存在了。”
如果说向博通前面说的那些话更多的是得到其他军官的同情的话,那么高恍的这一番言论却是击中了这些人的要害。军人都是非常看重荣誉的,有些时候为了荣誉他们甚至可以不惜一切。正如高恍前面所说的,在来海边之前,八连在“飞龙军”中只是一支非常普通的连队。在三营,主力连是七连而非八连,而在“飞龙军”中,主力营是一营而非三营。也就是说,八连属于非主力营中的非主力连,这个连不但新兵多,而且就算是那些担任各级军官、骨干的老兵,大多数也要比其他连队的军官和骨干差,在“飞龙军”中基本上就是个站脚助威的角色。
前段时间执行“砥砺二号行动”时,一营、二营全员出动,三营却只出动了一个七连,八、九两个连被安排守“飞龙寨”。说是守卫大本营根基之地,但在八连所有官兵看来,这其实就是一个看家护院的角色。“砥砺二号行动”结束之后论功行赏,不但那些立下各种功劳、创造各种战果的官兵获得了荣誉和奖赏,而且所有参与该行动的“飞龙军”官兵个个都得到了一枚专为这次行动打造的“砥砺二号行动”纪念章。当看到那些原本在各方面与自己都没什么太大差别的战友们,因为胸前有这么一枚纪念章而神气活现的从自己面前昂首挺胸走过的时候,八连的官兵心中是怎样的一个滋味,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而且,第二次扩军开始后,一营、二营包括三营的七连都抽调了不少老兵到新组建的二团、三团去当班长、排长,甚至是连长,而八连又成为仅有的两个未被抽调人员的连队之一——另一个是比八连还要差的九连——那种不被人重视、被人看轻的感觉令八连的官兵、特别是军官们非常的难受。
然而、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令八连官兵没想到的是,恰恰是因为他们没有被抽调人员补充新部队,才使得他们获得了这次护送黄海等人来海边巡视的机会、获得了击退数千海盗、保护盐场这样一个可以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而且,随后进行的清剿海盗的战斗他们也有份参加,前后两份功劳加在一起,今后八连在其他连队面前终于可以抬起头来做人了。这对于长期被别的连队压在下面的八连来说,称得上是一次重生再造的好机遇。
可是,刚才高恍高副连长的一番话,却让大家心里凉了半截。如果真如高恍所说,那位自己根本就不熟悉的黄海黄十二爷要把八连当成他新官“上任三把火”要烧的对象,要借着向博远的事情将八连重新打倒在地,以树立他在“飞龙军”的威信的话,那自己这些人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到时候,八连不但依然是“看家护院连”,而且还要背上一个“军纪涣散”的骂名,自己就更在其他连队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到此为止的话,八连或许还可能通过在今后的战斗中英勇作战、积极表现来扭转在其他连队心里的印象。可是从高恍的分析来看,这次八连想要不被拆分只怕是很难了。而八连一旦被拆分,那自己更是成了无根之水、无本之木,到了别的连队一定会被人瞧不起,彻底沦落为别人眼中的笑料,再无出头之日了。
这样的结果对于一柱香之前还在憧憬着回到“飞龙寨”后能够论功行赏、一吐心中郁郁之气的几位八连军官来说,那是绝对无法接受的。因此,尽管高恍的那番言论中所说的均是其本人的猜测、推测,并没有拿出任何的真凭实据来,但是正所谓“当局者迷”,特别是当事情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关系到自己未来前程的时候,包括另一位副连长沈冲在内的后来进屋的几位军官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向向博通提出要去找黄海黄十二爷好好理论一番、要个说法,房间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这种效果正是向博通、高恍等人最想看到的,只有将沈冲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他们才好继续做下一步动作。
不过,向博通、高恍等人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略微等了一会儿,待沈冲等人因为心中不满,言辞越来越激烈,越来越不顾忌,甚至有人开始点名道姓的咒骂黄海时,向博通才向旁边的曹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采取行动。
曹豹得了向博通的暗示,立即加入到军官们指责黄海的行列当中,并且在言语当中一再强调八连兄弟们如何团结、如何像亲兄弟一般,被拆散之后又会如何可怜、如何低人一等,说得八连被拆散好象已经成了定局,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这样一来,沈冲等人的不满情绪被刺激的越来越高涨,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声言要去找黄海当面理论,要他立即把向博远放了,并且不得再追究八连的任何责任,否则就要和他一命换一命,豁上自己这条性命不要,也要打死黄海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却是向博通和高恍所期待的最佳时机。于是,高恍咳嗽一声,趁着大家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过来,议论的声音暂时一停的空当,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向众人说道:“诸位弟兄说的没错,如今咱们八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如果咱们再不有所作为,那么大家今后便再无出头之日了。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同心协力,去找那黄海当面理论一番,要他释放博远兄弟,并且发下毒誓,今后不得再因此事找我八连兄弟的麻烦、不得将我八连兄弟拆散。”
“如果他要是不答应咱们怎么办?”曹豹在一旁接话道。
“怎么办?”高恍阴恻恻的说道,“既然他不仁,那就怪不得咱们不义了。他不肯给咱们兄弟一条活路,那他就是咱们不共戴天的仇敌。对付仇敌除了拼一个你死我活之外,哪还有第二条路可选取。”
高恍此话一出,房间里立时安静了下来。对于沈冲等军官来说,让他们背后指责黄海、咒骂黄海,甚至是声言要将黄海碎尸万断、千刀万剐都不会有什么顾忌。可真要让他们去和黄海当面对质,乃至是要让他们去将黄海以及其他几位爷置于死地,他们依然是顾虑重重、犹豫不决——尽管他们此前与黄海几乎没什么接触,但对方毕竟是头领、是爷,经过钱远山、曾志林等军事部成员的多年调教,穿越众在“飞龙军”官兵心目中的权威是相当高的,这会儿突然叫他们去反抗、去谋害,他们一时还真鼓不起这个勇气。
副连长沈冲有些胆怯的说道:“这事情应该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依兄弟我看,黄……,十二爷应该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咱们大可去与他商量,或许他并不像咱们想像的那般不讲情面。况且,即便是十二爷不让步,咱们也可以去找二十六爷,或者是回到‘飞龙寨’之后去找十一爷,甚至还可以去‘清园’去找五爷、七爷他们。我想只要咱们占着一个‘理’字,诸位爷总会答应咱们的请求的。”
“荒谬”高恍不屑的说道,“且不说黄海是二十六爷的义兄,二十六爷根本不可能去指摘黄海的错处。就按沈副连长所说,咱们回去后去找十一爷、五爷、七爷他们评理。那么在沈副连长看来,是黄海这位义弟在那几位爷面前说话管用,还是咱们这些他们根本不认识、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小人物说话管用。说句不好听的话,只怕到时候不但不能为博远兄弟讨回公道,连咱们这些人都要受处罚。到时候,咱们被罢官免职、八连被折散都是轻的,搞不好咱们都会去苦役营和那些个山贼草寇俘虏做朋友。”
“高二哥说的没错”曹豹附和道,“与其去做别人砧板上的肉,不如趁着孤军在外的机会,杀了那个专门和咱们作对的恶人,自己扯旗当爷,岂不是要比在别人手下当喽罗自在得多、快活得多。”
曹豹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在座的这几位军官,不是原来“五虎寨”的喽兵出身,就是当初跟随周天一起夜袭“静园”的北汉流民出身,都是曾经与穿越众们针锋相对交过手的,基本上都有亲戚或者朋友死在过穿越众们手上。只不过是由于穿越众们太过强大,他们又需要找一个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去处,这才臣服于穿越众脚下,成为“飞龙军”的一员。
如今,面对那样一种即将到来的“悲惨下场”,特别是在这个远离穿越众势力范围,自己这一方实力占优势的情况下,这些人的胆气顿时变大了起来,就连做事最瞻前顾后的副连长沈冲都开始考虑这一想法的可行性了。
沈冲略一思忖,然后问道:“就算如高兄弟所讲,咱们手中实力占优,完全有把握杀了十二……,杀了黄海以及其他几位爷和他们的护卫,那杀了他们之后又当如何?”
“杀了他们之后自然是咱们拉队伍、占山头、当头领。”曹豹满不在乎的答道。
沈冲闻言轻哼一声,说道:“曹兄弟说的倒轻松,难道曹兄弟以为杀了黄海就万事大吉,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过山大王的瘾了不成?”
“难道不成吗?”曹豹反问道。
“当然不成”沈冲答道,“黄海被杀,且不说‘飞龙寨’和‘清园’中的几位爷会有什么反应,只怕现在还驻扎在盐场旁边的那位二十六爷会立即率领大队人马杀到这里来,将咱们这些人千刀万剐,替他十二哥报仇雪恨。难不成,曹兄弟觉得以咱们一连兵马,可以和盐场外的那一营多兵马对抗吗?”
“这个……”曹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连忙转头去看高恍和向博通——在刚才三人的密议计划中,曹豹只是个马前卒的角色,说服众人的主力还是高恍和向博通。
高恍见状,连忙接话道:“沈兄不必担心,此事兄弟早已想到。”
说着,他解释道:“不错,正如沈兄所说,一旦咱们杀了黄海等人,‘飞龙军’自然不会与咱们善罢甘休,只怕不等咱们找到一个可以立足的山寨,就已经被大队人马给赶尽杀绝了。”
“即便咱们能找到一个可以立足的山头,以‘飞龙军’的实力,咱们恐怕也难逃当初‘百花寨’等三寨的下场。”沈冲不以为然道。
高恍听了却并不在意,而是点头道:“沈兄说的没错,在这陆地上‘飞龙军’确实是霸主、是庞然大物,漫说是咱们这点人,就算是天下任何一个朝廷的数万大军与他们对敌都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如果是到了水里呢?”
“到水里?”沈冲不解的问道。
“不错,到水里”高恍得意的答道,“‘飞龙军’再强悍,也是只‘旱鸭子’,面对大海他同样一筹莫展。不然的话,五爷也不会派黄海带这许多人到海边来察看,准备投下大笔银钱建码头、建船厂了。可问题是,无论是码头还是船厂,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建起来的。即便是有了码头和船,没有船把式和水手,同样出不了海。而好的船把式和水手更不是一年、两年就能练出来的。即便练出了船把式和水手,想要在茫茫大海上找到咱们,更是要靠老天爷帮忙才行了。既然如此,咱们何不趁着‘飞龙军’下不得海的机会,出海去做海大王呢?”
“‘飞龙军’是‘旱鸭子’,咱们不同样也是‘旱鸭子’吗,又如何能做海大王?”沈冲依然不明白高恍的意思。
高恍闻言指了指房间的西北方向,说道:“咱们自然是‘旱鸭子’,可那边的上千人却都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只要咱们和他们讲好条件,凭着咱们手里的武力,不怕他们不为咱们出力、卖命。”
“刚才博远兄弟还要强占人家姑娘,人家能愿意吗?”沈冲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再说,即便他们愿意帮忙,这大海茫茫的,咱们又去何处安身?”
高恍却很有把握的说道:“一则事在人为,兄弟相信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好处,自然会有人愿意帮忙。二则,咱们只有一百多人,带走的海盗家眷多了也不好控制。咱们完全可以避开那几户和博远兄弟起过冲突的人家,挑选一些身强力壮、敢于搏命的亡命徒跟咱们一起出海就行了。至于安身的地方嘛,呵呵,这伙海盗原来占据的海岛便是最好的去处。”
“如果这次能成功救出向某的弟弟,沈兄便是我向家的大恩人,这岛主的位子就是沈兄您来坐。”向博通见沈冲态度已经松动,趁势打铁的抛出了最后的一个条件。
沈冲闻言再无顾虑,他先是看了看身边的几位和自己一起来的正副排长,见众人都是一副赞成、支持的表情,而后便向向博通和高恍一抱拳,说道:“大家都是兄弟,自然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为了八连一百多弟兄的前程着想,兄弟这一百多斤就交给向兄了。而且,兄弟与向兄、高兄一起共谋大事,完全是为了八连众弟兄着想,绝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因此这岛主之位,自然还是要由向兄来坐,兄弟愿意为向兄牵马坠蹬。”
见沈冲这般识大体,向博通自然要和他再客气客气,但最终在沈冲的坚持下,还是向博通坐了这未来岛主的位子——沈冲心里很清楚,别看向博通说的那么客气,可他费尽心机来谋划此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将好处让给自己。如果自己真接了这岛主的位子,只怕事成之后也就是自己送命之时。因此,这个岛主的位子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坐的。
向博通坐上了这图有虚名的岛主之位后,自然不能忘了为自己出力的高恍和曹豹,以及身为其他军官之首的沈冲。因此,在一番“谦让”之后,沈冲坐了第二把交椅,高恍和曹豹排在第三和第四,其他人也都排了次序。
排完了交序,众人又一起歃血为盟,结拜为兄弟。随后,这班决定铤而走险的家伙们便开始仔细谋划起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