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翔当然知道孙萍芳此刻插话的意思,既是为自己解围,也是为柳能富的待遇正名,就缓和了一下情绪,呵呵笑着对孙萍芳说道:“明年的机构改革,就可以尝试一下这些方式,省市机关有那么多愿意一显身手的年轻干部,可以委派一些到基层来,融入到老百姓当中去。我们选了那么多村官,也完全可以选派乡镇长,选派乡镇党委书记嘛!”
齐天翔说着话,眼睛看着柳能富身边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语气温和地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前河乡党委书记何善明,在贵水河调水、蓄水,最终实现高水位清污工作中,你们前河乡是作出了巨大贡献的。”
“齐省长真是记忆力惊人,几个月前只是介绍了一次,想不到您还能记住我的名字。”齐天翔张口就能说出何善明的名字和职务,使何善明大为吃惊和意外,不由瞪大了眼睛不该相信地说着,看着齐天翔温和的眼神,就定定心谦虚地回答道:“也说不上什么贡献,都是按照省政府的统一部署,实施的一项工作,我们只是具备了这些条件,又正好能够发挥作用就是了。”
“听听这样的回答,即显示了风格,又体现了姿态,可谓游刃有余啊!”齐天翔不由侧脸对孙萍芳笑着说,随即看向何善明戏谑地说:“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是咱们省的水利专家费群老先生的得意弟子,不仅虚心向费先生学习治水用水的真章,还率先在贵水河上游筑坝蓄水,营造了一个风调雨顺的小环境。上次因为时间关系,只到了坪坝乡,没有机会再往上游走,这回是要认真看看你们前河乡的青山绿水了。”
齐天翔毫不掩饰的夸赞,让何善明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慌乱和摸不着头脑。在他的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想到齐天翔会与他说起这些,并以这种方式和口气交谈。
在他的心目中,齐天翔的地位简直太高了,高到了必须仰望才能企及的高度。这还不仅仅只是齐天翔的职务和声望,还有的就是齐天翔的知识背景和教授的身份,这都是像他这样的乡镇干部自觉难以跨越的距离,也很难进行归类和等同。
在这些乡镇干部的心目中,他们虽然不是农民,也大都有大学学历,可常年出入于乡镇农村,与普通的农民厮混在一起,除了县城之外很少涉足外面的世界,眼光好视野基本上也与农民没有了什么区别,起码在思想和认识层面上,都处在一个很近的层次,所不同的是他们是干部的身份,由国家供养和提供必要的待遇,与农民还是有着天壤之别,也是有着很大优越感和高贵之处的。
可这些也就是针对与乡镇的农民而言,他们也清楚,在乡镇外哪些知识分子,或者是有身份的人看来,他们就是一群土鳖,是等同与乡镇农民的土包子,不仅没有见识,来认识程度都可以用无知来界定。
这也不是别人看法,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作为乡镇干部,每年大多数的时间是要待在乡镇的,即使可以自由出入于县城各局委之中,也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可毕竟还是一个乡镇干部的身份,还需要与乡镇的存在一同进退,能够离开乡镇和县城,看看外面世界的时间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这也限制了他们的眼界,使得他们也变得闭塞和封闭起来。
乡镇工作是枯燥的,一年到头能做的工作就那么多,见到的也就是那么多人,不仅接触不到过多的人和事,更接触不到太多的人。像齐天翔这样的省级领导,就是市级领导都很难见到,更别说与这么大的干部促膝谈心和交流了。
可很快何善明就平静了下来,满脸笑容地望着齐天翔,谨慎地自谦道:“费先生学贯中西,德高望重,是全国水利行业的著名专家,我哪有资格成为他的学生,能够跟随他干点事情,就是天大的荣幸了。”
何善明谦虚地说着,随时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尤其是齐天翔和孙萍芳的神色,继续说道:“费先生对我们山区非常了解,尤其是对贵水河发源地的生态和自然环境,有着很透彻的调查和研究,前前后后来过多次,对贵水河流域的保护和水利资源利用,有着很深的认识,提出了许多综合保护的意见。上游蓄水建库和中游筑坝建设水电站,就是其中很重要的内容。”
“当时我也是刚到前河乡不久,有幸随同费先生进山考察和调研,也非常认同先生提出的以水库改善周边小环境的看法,就在省水利厅和费先生的关心支持下,经过详细周密的规划,建起了贵水河上游的第一个水库。”何善明声调不高地讲述着,似乎还是竭力在给费群脸上贴金,接着说:“建立这样一个水库,尽管只是花费几百万元,可对于我们这个深山区的乡财政来说,却是根本就不可能筹集到的,还是费先生尽力协调,省、市、县三级水利部门给我们支援了这部分资金,我们乡只是在移民搬迁和补偿方面,投入了部分资金。可以说没有水利部门和费先生的支持,想要做成这件利民的实事,真是比登天还难。”
齐天翔认真地听着何善明的讲述,耐心地等到他表述完之后,才转向孙萍芳感慨地说:“我们这位专家厅长,真是不要老命了,可以说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这些山沟里度过的,还真是做了不少工作啊!”
“这也是他最为可贵的地方,作为专家学者著作等身可圈可点,身为水利厅长又身体力行,的确不可多得啊!”孙萍芳迎着齐天翔的目光,微微笑着说:“只是年龄不饶人了,这么拼命地往下跑,除了责任感使然,还有就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做些事情,这种心情还是可以理解的。”
孙萍芳看到齐天翔紧锁的眉头,知道这些话说的有些不痛不痒,就接着说道:“下一步是要采取一些方法,限制一下他的活动范围,可以让其他人代劳的调研,完全可以交给水利科研人员和基层水利部门来做,像前河乡的水库勘测这些事,就可以由市县水利局,或者像何善明这样的同志来做。”
“应该给他划定个范围,对于这些国宝级专家,省政府应该有一个保护方案,让他们既能正常发挥优势,又能照顾到他们的身体,毕竟这样的人才我们不多。”齐天翔缓缓地长舒了一口气,目光转向车窗外,大致看了一眼,然后望向柳能富温和地问道:“只顾说话了,是不是已经经过坪坝乡了?”
正在认真听着齐天翔和孙萍芳讲话的柳能富,没有想到齐天翔换了个话题之后会问这个,就赶忙看了眼车窗外,恭恭敬敬地对齐天翔说:“坪坝乡早就过了,现在我们已经进入到前河乡境内了,再有不到半小时我们就能到前河乡政府所在地了。”
看着齐天翔略带疑惑的神情,柳能微微笑着解释道:“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没有经过坪坝乡,而是在刚才的山前就分叉了,这样比走坪坝乡那条路,要少翻一座山,节约大约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不过我们回来时还是会走老路,沿着贵水河走,经过坪坝乡的。”
“我就说么?经过坪坝乡你们不会不提醒我的,尽管时间过去几个月了,可我还是对坪坝乡的老街老道记忆犹新。”齐天翔没有了听汇报的兴趣,而是转移了话题,笑着对柳能富说:“尤其是对你们乡政府食堂的大锅炖菜有印象,别看简单,可却是既好吃又解馋,中午别忘了让孙省长也尝一尝。”
齐天翔玩笑般说着话,转向孙萍芳笑着说道:“我这可不是信口开河,好不好吃尝一尝就知道了。对于一个乡镇政府食堂,应对忽然涌进来的几十号人,能够每人一碗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炖菜,还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我就知道您这话里有话。”孙萍芳也是厌倦了路途的枯燥,就顺着齐天翔的话意,微微笑着回应道:“好吃不好吃,不是看吃饭的环境和饭菜内容,而是有多少人吃饭,又怎么保证所有人都能吃饱吃好。我看这不是在为乡政府分忧解难,倒是像给吃饭的人打预防针了。放心,我一个女同志,饭量不大,吃东西也不挑剔,只要不饿肚子,怎么样都行。”
孙萍芳略显刻薄的话语,虽然说的入情入理,也不留情面,可每个人听来,都不觉得刺耳,而且还觉得非常自然和贴切,也为孙萍芳的反应能力和应对水平感到折服。
原本就是打发时间的闲磨牙,也就没有人过于在意说话的意图和含义,车厢里反而气氛宽松了很多,直到车队驶入前河乡政府所在地的街道,众人的注意力才转向了车窗之外,开始做着各自的准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