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安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转过身,看着那三个中箭倒地的卫士,脸颊不受控制的阵阵抽搐。
他们都是他的贴身卫士,身手如何,他一清二楚。就算不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也绝非弱手。身穿铁甲,在五十步之外被人射杀,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
要知道这可不是偷袭,而是早有预谋的逃跑。除了他们身上的铁甲,没有任何拖累他们的负重。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都逃不掉,仓促遇袭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就算是太子阿留苏也未必有这样的箭术。他们的力度也许差不多,可是这汉人的射击速度和准头,都比阿留苏略高一筹。对他们这样的高手来说,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丝差距很可能就是天壤之别,练一辈子也未必能够超越。
真安心脏怦怦乱跳,嘴上却不肯认输。他应付似的拍拍手,歪了歪嘴,调侃道:“使者果然好箭术,不过很可惜,还是漏了一人。”
“谁说我漏了?”梁啸举起手中的弓,慢吞吞的拿起最后一枝箭,搭在弦上。“我这张弓能射一百二十步,他没跑出一百二十步之前,都不能说我漏了。”
真安面色一变,脖子不动,眼珠一动。“可是使者如果看都看不到他,又如何能射中?”
“谁说射箭一定要用眼睛看?”梁啸抬起头,笑眯眯的看了真安一眼,神情轻松,自信满满。
真安冷笑一声:“不用眼睛看,莫非用心看么?我倒是听说过这样的高论,可惜从来亲眼看到过。今天有幸,倒要看看使者的箭术神奇到什么地步,能不能不视而射。”
“好啊。”梁啸哈哈一笑。“希格玛。蒙上我的眼睛。”
“喏。”希格玛从怀里掏出一块丝帕,蒙在梁啸的眼睛上。梁啸吸了吸鼻子,微微一笑。“好香。”希格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低头退了下去。
梁啸慢慢的转过身,看着最后一个卫士藏身之处,扬声道:“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再不跑。我就射了。”一边说着,一边搭上箭,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真安大吃一惊。那个卫士在梁啸的右后方,一直在梁啸的视线之外。可是梁啸转身之后,侧对的正是那个卫士的方向,不差分毫,就像他亲眼看到那个卫士扑了进去似的。
难道他背后长了眼睛?真安盯着梁啸的后脑勺,看了又看。
“你是吓得尿了裤子,还是腿软。连跑都不敢跑了?”梁啸打趣道。
一旁的庞硕等人轰笑起来,阿尔法四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那个卫士藏在草从中,听到笑声,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悄悄的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的梁啸,见梁啸蒙着眼睛,顿时松了一口气。突然窜了出去。
就在他刚刚窜出的那一刻,梁啸迅速举起了弓。开弓如满月,一箭似流星。卫士迈出去的脚还没有踏实草地,箭就到了他的面前。他只来得及侧身让开要害,就被射中小腹。箭上余劲带得他侧翻了出去,沿着山坡打了几个滚,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
梁啸放下弓。解下蒙在眼睛上的丝帕,咂了咂嘴,有些惋惜。“还是射偏了,真是不好意思。使者,要不我们再试一次吧。这次换你来。看你能不能跑出去。”
真安连连摇头。他可没那四个卫士的身手,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梁啸热情的邀请道:“反正闲着无事,试试嘛。”
真安坚决不肯。不论梁啸怎么诱惑他,他都不答应。梁啸耸了耸肩,一脸失落,也没心情搭理真安了。真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发现自己后背湿漉漉的全是冷汗。他让人将那四个卫士抬了起来,仔细检查,更是心惊肉跳。
四枝箭全部射穿了铁甲,其中三人心脏中箭,当场毙命。最后那个卫士小腹小箭,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却也重伤不起。真安这才明白了梁啸的用意,后悔莫及。这四人是他身边实力最强的,现在被梁啸射杀三人,重伤一人,他就算想逃,也没人保护,在这深山里,只有死路一条。
何况他也没有把握在梁啸的箭下逃生。
真安呆呆的坐了半晌,只好收起逃跑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和梁啸同行。
梁啸很愉快的接受了他,和他谈天说地,聊得很开心,谁也不提那四个卫士。
——
野牛连声怒吼,伏身下蹲,将盾牌护住头,右手持矛刺出。
乌孙骑士纵马而来,一刀砍在盾牌上,“哐!”火星四射。与此同时,野牛手中的矛刺入骑士的小腹。骑士摔落马下,口吐鲜血。野牛还没来得及拔出矛,又一名乌孙骑士冲到,他来不及多想,用盾牌护住身体,使尽全身力气,向旁边纵去。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乌孙骑士冲到,马蹄重重地踏在他的盾牌上。野牛受到重创,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手里的盾牌也垂了下来。乌孙骑士举起战刀,全力下劈。野牛看着寒光闪闪的战马,咧嘴惨笑。
“嗖!”一枝利箭凌空飞至,将乌孙骑士射杀。李舒昀纵马赶来,连射数箭,射倒三人。“野牛,快上马,快上马!”
野牛不敢怠慢,强撑着站了起来,拉过一匹无主战马,翻身上马,又拔出自己的长矛,猛踢战马,冲到了李舒昀的前面。“李大人,我给你开路。”
“好,一起杀出去。”李舒昀大声叫道,紧张的观察着周围的形式,随即大叫道:“向东,和灵狐汇合。”
野牛拨转马头,向东冲去。他狠狠地擦去嘴边的血迹,招呼着沿途看到的佣兵。“跟上!跟上!”
佣兵们纷纷跟上,再次聚集在一起,杀向正与灵狐等人纠缠的乌孙人。
乌孙人见状,不敢再战,纷纷撤出战场。
佣兵们也放慢了战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苦战半日,他们也累坏了。
李舒昀圈住马,观察着四周的形势,额头汗珠滚滚,化开了脸上的血迹,沿着脖子往下淌,浸湿了战袍。战袍早就被血汗浸透,没有一块干的。六月份的天气本来就热,穿上厚厚的战袍,不动都已经浑身是汗,更何况还要与乌孙人恶战。
李舒昀喘着粗气叫过火流星和雪鹰,让他们安排人四下警戒,自己沉思良久,拨转回到巴图面前。“王子,我们可能要改变计划。这么走,走不到长安。”
巴图面色苍白的点点头。他虽然没经历过多少战事,也知道情况危急。与阿留苏分手之后,他们进入了乌孙人的牧地。规模庞大的商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乌孙人,不过十天时间,他们战斗了七次,间隔越来越短,伤亡却越来越大。照这个趋势走下去,他们肯定见不到长安。
“你说怎么办?”
“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一部分货物,轻装前进。”李舒昀将目光转向郭文斌和那几个商人。“要不然的话,我们不可能活着看到长安。”
“藏起来?”郭文斌大吃一惊。“什么时候才能来取?丢了怎么办?这可是我们的全部身家啊。”
“我说了,找个隐蔽的地方。”李舒昀咬着牙。“临行之前,大人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活着,不管损失有多大,总能赚得回来。可要是人死了,就算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
他看看那些商人,放缓了口气。“诸位,我们只是藏起一部分,减轻负担,加快速度。只要能到长安,哪怕只有三成货物,也足以让你们小赚一笔,根本不可能血本无亏。我们只是把这些宝物暂时藏在这里,并不是送人,总比被乌孙人抢走好吧?”
商人们反复斟酌,觉得李舒昀说得有理。他们这次贩的全是利润丰厚的宝物,只要有三成货物能安全的运到长安,他们就不会有损失。况且李舒昀的主要任务是护送巴图,惹恼了他,李舒昀带着佣兵们离开,他们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商议已定,李舒昀立刻安排人寻找合适的藏宝之地。看着一袋袋的珠玉宝石,郭文斌长叹一声:“本以为这次能大赚一笔,没想到还是半途而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打通这条商道啊。”
“快了。”李舒昀安慰他道:“这一天用不了太久了。”
“但愿如此。”郭文斌摇摇头,显然没什么信心。“这条路虽然近一些,可是沿途大大小小那么多绿洲小国,雁过拔毛,还不如草原呢。”
“不管是绿洲还是草原,迟早都是我们的。”李舒昀看看远处的巴图,压低了声音。“等到了长安,你就知道了。我汉家儿郎勇气天下无双,只待朝廷一声令下,大举出塞,用不了几年就可以横扫草原。到那时候,你们就可以畅通无阻啦。”
郭文斌歪过脑袋,瞅了他一眼,无声一笑。
见郭文斌半信半疑,李舒昀也不多说,只是挺直了胸膛,眼中射出自信的光芒。
两天后,他们埋好了大部分的珠宝,轻装上阵,再次出发,赶往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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