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赢,根本打不赢!”
一个小部落的台吉大叫着……他只剩下一百来人跟着,他们是跟着布囊和素囊出去打草谷,出来近三百人,死掉和跑掉大半,现在又死了十几个人,部落里的牧民男丁几乎死了一半以上,这个小台吉感觉这仗无论如何是打不下去了,他叫喊着拔马先跑,接着他的部民跟上,一百多人从侧翼往东跑了。·
有人先跑,整个大阵就乱了,原本就死伤惨重,这车营非得拿大量的人命去填,可能死上一千人就能破阵,可问题是谁愿意去做这一千人中的其中一份子?谁都想活,别人破阵,自己建功立业,可人人都是这样的心理时,就根本没有人愿意去牺牲。
蒙古人这时候的问题就是平时缺乏训练,信仰黄教后贵族不思进取,牧民们渐渐退化成只会骑马的农民,下降的不仅是弓箭的威力,连信心和勇气也退化了,更致命的就是完全没有纪律,只能打顺风仗,不能逆取翻盘。
布囊和素囊也在跑,他们的脸已经是死灰色,这一跑又得乱,好不容易收拢来的部民肯定又要跑散很多,关键是牛羊马群都跑散了,就算再收拢几千部民回来,基业也几乎要败光了。
布囊几乎一无所有,素囊原本还有板升地的基业,不过从刚刚对面的喊话也能听的出来,对方不会放过那些属于素囊的板升地……草原上的规矩就是这样,两人生死相搏,谁赢了就得到输家的一切,就象皇太极和林丹汗,两人从辽东就开始打,林丹汗打不过,带着部众西迁,然后皇太极又来打,争的就是蒙古共主的位置,林丹汗打不过,病死在鄂尔多斯部,他一死,他的十几万部众和众多的妻妾争先恐后的归顺皇太极!
蒙古人就信奉这样的道理,强者为尊,说话是假的,什么仁德归心都是虚的,强者的武力才是最值得尊重的东西!
明军如果来争板升城和板升地,各部当然不会允许,这涉及到蒙古的颜面,是两国相争层面上的事情,可如果是和裕升过来抢板升地,那就是两回事了。·
和裕升是会盟过的友好势力,虽然是汉人,但草原上向来就不缺乏汉商,各部都有默契的规定,对汉商的利益相对要保护,如果各部都争着抢掠汉商,以后谁还敢上草原上来做生意?
“完了,你完了,我也完了,我祖辈留下的基业,都叫我这个败家子给败光了!”马背上,素囊单手控着缰绳,不顾形象的扯着胡子,嚎啕大哭起来。
“不要急,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布囊眼中则是熊熊烈火。
……
五月二十日的入暮时分,张瀚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东山孙家。
沿途看热闹的人极多,连附近的山谷上都稀稀拉拉站了一路的人,不少人喝采问好,向张瀚挥手致意。
张瀚没有坐车,骑在马背上看着苍山青翠,四周人群稠密的景像,内心也感觉自豪。
李慎明在一旁也骑着马与张瀚并肩而行,他由衷道:“四周的矿工越来越多,灵丘这里已经吸引了附近数万丁口和家属,最少有十万人仰赖文澜你而生,而且他们过的还不坏,这都是大行仁德的事啊。”
矿工和家属们都住在矿区或是矿山下的村镇里,从民居可以看的出来,多是修葺的很牢固,样式也很漂亮的茅草房,但瓦房也明显在增加,因为规划得法的关系,民居并不杂乱,看着井井有条,人们的脸上也多是洋溢着欢乐的笑容,小孩子们很多穿着新衣在村口边跑来跑去的看热闹,张瀚的随员带着不少糖,到处分给这些小孩,到了黄昏时,迎接的队伍后跟着好几百人。·
“这两年因为生铁和铁器卖的好,除了遵化铁场也会建炉,分流一部份人员外,灵丘仍然会保持着咱们生铁基地的地位。”张瀚对李慎明道:“未来三五年内,可能会有千座高炉,二三十万矿工,一年生产五千万斤或是更多生铁,最少整个北方九边到中原,山东,苏北,淮北,这些地方的生铁市场,我全要了。”
“五年之后,可能有数十万人在你手下讨活计,连同家属有几百万人。”李慎明摇头笑着道:“就算当年陶朱公也远不及你啊。”
“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张瀚哈哈一笑。
现在确实是好时候,明末时朝廷对民间的控制简直是弱到极点,毕竟是王朝末世,一堆头疼的事等着中枢的那些大佬,哪有功夫顾别的?商业上确实是放开了,从隆万大开海后对商业的控制放松,明廷也加强了关税和商税的征收,万历到天启是一个分水岭,天启年间的杂项商税收入达到百万以上的规模,这在大明的早中期是难以想象的巨额收入,朝廷对商人的控制降到最低,这是大明前期很难想象,在清季如果不是皇商,政商勾结,商人也很难做到这般的地步。
众人心情都是很好,韩畦已去,青城那边常威送回消息,又一次打跨了素囊和布囊的残余势力,估计这两人最多剩下两三千残余的部民,对和裕升几乎不构成真正的威胁,巡抚也换了自己人,在朝中的影响力也与日俱增,商业上更是蒸蒸日上,张瀚又一次迎亲,所有人的心境都很轻松,每人脸上都满是笑容。
“孝征兄,这阵子辛苦你了。”到了东山会门口,孙敬亭等人在外迎接,张瀚赶紧下马,笑呵呵的向孙敬亭问好。
东山会的规模比以前也扩大了很多,很多地方都重新修葺过,因为和裕升带头,加上商会的规定,各处矿场的矿工待遇都增加了很多,不过矿工待遇最好的还是和裕升铁场,其次就是东山会这里。
孙敬亭一笑揖手,在他身旁的东山会的众多股东都拥了上来,各人脸上都是讨好的笑意,一个个拥上来向张瀚行礼问好。
孙安乐等人原本就是为着矿工出头才开创的这个会,现在算是一生的心愿都得了满足,甚至还有出,原本的股东也有不少在商会中做事,他们也有人在商会中有股本,这几年生铁几乎出来多少便卖多少,销售额出以前多倍,往常的灵丘铁多半只销在山西和大同各地,因为运输等各种原因卖不太远,偶然有李国宾这样的大掮客过来,也是把铁价压的很低,因为要核算沿途的成本和税卡开销,现在灵丘铁已经成为北铁的门面,质量和价格都不在闽铁之下,销售额更是翻了几十倍,而且只会越来越多,在这种情形下,各人对张瀚的感激倒也是出于肺腑。
“你老丈人今日原还想出来迎你。”各人见过礼之后马化先抢上一步,笑道:“这可被我等拦住了,今日无论如何他也得在堂房呆着。”
孙家争一个平妻的名份,无非就是张瀚得认孙安乐这门亲,若是妾侍的话,孙安乐连丈人也算不上,这个脸面就丢的太大了。
“那自然是使不得。”张瀚不动声色的回答,向李大用等人点头微笑。
“宾客里还有县大老爷。”孙敬亭上前一步,说道:“先去见见他?”
“嗯,他已经铨选御史了吧?”
“事已经成了。”
“很好。”
张瀚和孙敬亭彼此相视一笑,张瀚脸上显现出满意之色。
这些事都是李国宾和王祥在京师操持,现在走的都是东林党的门路,花费开销当然不小,不过效果也是极佳。
任何一个派别势力都会有漏洞可钻,东林党的大佬中,不论赵、南、星星还是邹元标,或是叶向高,韩爌,又或是左光斗,杨涟,这些人的操守总体上都过的去,至于顾宪之,黄尊素等辈就更是彻底的清流,不论在家的产业多少,或是谋取多少好处,表面上还是清廉,不过也会有刘国缙和姚宗文这样的,只要有银子就能买通他们办事。
这样的官员当然没有操守可言,但对张瀚来说,这些人是天然的最佳盟友。
在往上房的路上,李慎明对张瀚小声道:“听说你吩咐京师那边再结交魏老公?”
“是的。”张瀚坦然道:“魏忠贤的权势越来越大了,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以前你说东林要起来,势力盖过其余势力,当时我不以为然,后来才知道你是对的。”李慎明摇头叹气道:“这一次看来你又觉得东林党快不行了?”
“不是说看出来他们不行,现在看来还没这回事。”张瀚正色道:“我不是神仙,没有办法提前判定,不过我有钱,最好的法子就是提前烧冷灶,把该做的功夫早点做到,这样的话就算有变化,也可以从容应对,如此而已。”
“我倒是巴不得东林党早些倒霉。”李慎明嘀咕道:“上次我往京师,和他们中的人打过交道,真是嘴脸可恶,除了他们都是小人,我呸。”
李慎明这种长袖善舞的官商,气味确实不讨东林党人的喜欢,相形之下,还不如王祥这种士大夫眼中纯粹的“小人”来的讨喜,看来李慎明当初在京师时,也真是没少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