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额抚免礼。FQxS.”皇太极出爽郎的笑声,扶起那人之后向张瀚介绍道:“这是抚顺额附,你快来见过。”
“在下张瀚,见过抚顺额附。”
所谓抚顺额附便是李永芳,为了和西乌里额附佟养性区分开来而赐给的特有衔头。
在天命汗的汗宫中,这两个投降的汉奸班次排在第十,八旗旗主和蒙古贝勒在前九名,第十位就是这两个汉奸额附率领的汉臣,惟一排在他们班后的就是蒙古八旗,最少在这个时候,八旗里有不少投降汉官汉将,还有大量的汉人降兵,在努儿哈赤疯之前,他是把汉人放在蒙古人前头的。
李永芳面露亲热的道:“张东主我知道,此前已经有过消息了。”
他挽着张瀚的手笑道:“以前在抚顺时我也见过关内来的商人,最近的不过是蓟镇或是京师来的,也有登州的商人,但从山西自草原一路东来,经数千里之远再到大金国这里来,张东主真是想前人之所未想,令人实在佩服。”
张瀚笑道:“利之所趋,商人没有不敢做的。”
李永芳和皇太极闻言一起大笑起来。
各人重新安坐,皇太极对李永芳道:“抚顺额附你可以继续。”
李永芳道:“这是大汗刚刚交办的事,请四贝勒稍等。”
李永芳又将脸转向跪着的人群,那里大约有一百多人,张瀚注意到这些人神色各异,打扮也完全不同。
有的形态和衣着都貌似小贩,有的是酒店的跑堂小二,也有的象骡马行的伙计,还有的是小商人,也有军人打扮,或是普通的平民百姓的模样。
除了生员士子外,几乎大明境内经常出远门或是能接触到人群的各行各业,眼前几乎都有。
“你叫什么名字,到京城做什么事情,打算干什么营生,你父叫什么,母叫什么,分别住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都有什么亲戚?”
“小人王得利,遵化人,父王宝,母王柳氏,现在都已经不在世了,家里还有个舅舅叫柳子厚,是个童生,现在家乡教书。小人还没有娶亲,到京城打算找个商家当伙计,小人以前当过伙计,会看帐算术,所以敢到京城商行来谋事……”
李永芳认真听完,看着答话人的神色,点头道:“不错,你下去。FQxS.”
那个王得利喜滋滋的走了下去,他的任务是到京师潜伏,先在商行干着,过一阵给他银子到六部买个帮闲的职位,就近打听中枢的消息,他确实读过书,也会算术,在后金的间谍中算是一个精英。
又走一个上前,李永芳照样问话,从籍贯到父母姓名,家住何处,再问亲朋好友和本人的特长如何。
有人对答迟了,李永芳立刻喝令拖下去打鞭子,一通鞭子打罢再问,还不会的便是下令拿去砍了。
半个时辰不到,场中砍了六个脑袋,血淋淋的挂在一旁。
所有人都面色如土,皇太极和张瀚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似乎
眼前的事丝毫不足以叫他介怀。
待所有人都盘问过后,有人拿来各人的行李。
也是按所有人的身份不同来派,行李中有盘缠和路引,这些人分别往京师,遵化,三屯营,当然更近的沈阳和辽阳最多,广宁和山海关也有,登州,济南,保定,几乎大明北方数得上的城池都派了细作过去。
张瀚一边应答着皇太极,心里也感觉震惊。
明末时后金方面擅长用谍报细作他也知道,但完全想不到是这样的情形。
战争还没有开打,后金方面在谍报方面就已经下了这般的功夫,最少有几百个细作派向辽东到京师和大明北方西北方向各处,打听调兵和各地官员调动的情形,然后以渠道送回辽东这里,用来给努儿哈赤和后金高层研判明朝的用兵方向和具体的实力配比。
张瀚不知道,不仅是普通的民间细作,后金还收买了大量的在明军中效力的蒙古人,叫他们充当细作的同时也在战场上临敌叛乱,还收买或是威胁了一些大明的士绅,商人,士子生员,在攻克广宁一役中,光是生员就有好几个预先跑到城中散布谣言,使城防力量大为动摇,人心十分浮动,后金在利用这些气氛帮助他们收买明军的高层将领,游击孙得功等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后金成功收买,在战场上反戈一击,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直接使明军惨败。
可以说,后金在情报方面的努力和投入还有收获,甩了大明一百条街也不止。
“张东主觉得怎样?”
皇太极一直观察着张瀚,他向张瀚问道:“没想到我等蛮夷也有这般诡秘心肠吧?不过这样的事我们毕竟做不好,还是交给抚顺额附这个汉人来做,他确实也做的不错。”
他指了指身后,张瀚随着皇太极的手指看过去,看到几个男子被剥了衣服,光着身子放在雪地上,身上已经冻的紫,还有人在往他们身上铲着雪,一铲一铲的积雪覆盖在人的身体上,很快就把人体埋了大半下去。
那几人在用汉语求饶,声调异常的凄惨。
皇太极道:“那杨镐到任后就派细作往我诸申来,他们轻易就被抓住,奈何抓了一批还有一批,只得用这样的法子警告后来者。”
张瀚微笑道:“那不是要饶得一人回去,不然这里再怎么处置那边也不知道。”
“说的正是。”皇太极答了一声,说道:“带那细作过来。”
几个棉甲兵走过去,押了一人过来。
张瀚也不知道这人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人的两脚都被砍了,虽是包扎了起来还是光秃秃的正在渗血,脸上的鼻子也被削了,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这样的伤势,无非有人参吊命,送到抚顺关内要不了几天就必死无疑。
相比死在雪地里的同伴这人多活了几天,但现在受到的虐待又有过之了。
张瀚一时沉默无语,皇太极也不多说,叫人押着细作离开,立刻送往抚顺关一带。那里
已经是后金与明军的隔离地带,双方都各派有哨骑,这个细作很快就会被现并且带回。
李永芳挑出来的合格细作也被带出,由棉甲兵们押着,从各种不同的渠道送往辽东或京师各处。
这种渠道不会当着张瀚的面展现出来,细作太多死几个都不妨事,倒是把细作送往各处的渠道十分要紧,如果暴露的话影响颇大。
李永芳办完公事后变的十分热情,他叫人备下酒菜请皇太极和张瀚喝酒,天色向晚,晚来风急,李永芳叫人准备铜炉涮锅子,皇太极欣然答应,并且拉着张瀚进屋,张瀚知道自己一时脱身不得,也是毫无异议。
“张东主真是雄心勃勃啊……”上菜之前,张瀚和皇太极分别坐了上下,李永芳打横相陪,他这处房子甚大,里头也收拾的十分齐楚,后金对李永芳这样的降将还是很照顾的,当初在抚顺时李永芳也是见机而动,能守住当然想守,后来见守不住就果断投降,说实在的不是对后金方面看好,而是惜命,努儿哈赤当然明白其理,对李永芳极尽拉拢,先把阿巴泰的女儿嫁给李永芳,封了额附,又叫李永芳统领汉军和与佟养性一样做为汉臣领,然后又把对明国的间谍战一大部份交给李永芳一手主持,信任的态度不消多说,李永芳也自知他这样率先投降的就算想再回大明也绝无可能,后金若亡,他不死必定被送往京师凌迟处死,级传九边,没有一点侥幸可言,所以也是死心塌地的为后金效力。
张瀚知道这人,与他说话时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不过他本身也毫无可隐瞒之处,与李永芳说起此行的来由与经过时,毫无虚饰与滞碍。
“老弟你暂时不能回去了。”
这时锅子端了上来,白铜锅子,羊肉被片成一片片的整齐的摆放在盘子里,除了羊肉外还有牛肉,鱼片,蘸碟也很丰富,还有一些口磨一类的蔬菜,只是在张瀚眼中,这水平也就是新平堡最寻常的馆子的水准,在这里却是贝勒额附餐桌上的美食了。
李永芳一边让着皇太极和张瀚开动,一边沉吟着道:“听人说老汗下令额亦都带兵去科尔沁,短时间内那边不会太平,不过蒙古人一吓就软,过几个月老弟你回大同时再经过,那边的态度定然与上一次不同。只是你夜袭插汗部的甲兵,杀戮很多,林丹汗绝不会放过你,只得从阿鲁科尔沁再走喀尔喀五部,巴林奈曼敖汉那边绝计不能再走了。”
张瀚道:“若非林丹汗先设计对付在下,在下一介商人,也绝不会愿意做那般撕破脸皮的事情。”
张瀚心中颇感无奈,看来暂时真的无法回去,风声平息之前就算喀尔喀那里也有些危险,谁知道炒花会不会与林丹汗配合来抓捕自己,千辛万苦到此之后,回程出了事才真是冤枉。
李永芳看看皇太极,见他微微点头,当下便道:“往大同虽远,不过我可以先派部下替老弟带封信过去,以叫家人放心些,得了回信,再交给老弟,也叫你安心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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