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传染病,死亡也是传染病。埋在地下的炸弹接连炸响,飞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只能听见惨叫和哭喊,却看不见那些受伤的越兵是个什么样的惨状。以前沒有炸弹这东西,双方厮杀全都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來,最好的也不过是乱箭之下人仰马翻。但是现在有了炸弹,战争似乎变得简单了。
韩说死死摁住霍金,生怕这小子哪根筋打错了直接冲进去,受个轻伤还则罢了,若是受个致命伤,他韩说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苏任砍的。
余善率领先锋营走在最前面,幸运的躲过了这场爆炸。当身后的动静传來,余善整个人都傻了,一时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漫天飞舞的烟尘和隐约可见的残肢断臂,其他的全都看不清楚。一万兵马在地狱般的血雨中挣扎,谁也顾不上谁,谁也不能幸免。
苏任坐在对面的山巅喝茶,荔枝吃的太多,需要用茶水解解毒,不管有用沒用,他可不想明日早上去茅房的时候挣的脸红脖子粗。
黄十三站在苏任身旁,十几名护卫面朝山下,将苏任围在中间,一个个警惕的望着四下,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便毫不客气的拔出手弩放一箭。
“效果不错,但愿无诸别被炸死了,我还等着将他带回去向陛下献俘呢,”苏任躺的不舒服,这里的草甸子不够厚,斜躺着,膈的胳膊肘生疼。
黄十三沒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对面的战场。烟尘在消散,埋伏在四周的兵马冲了出來围着越人横冲直撞。被吓傻的越人沒有任何反应,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傻愣愣的任凭砍杀。霍金最是勇猛,一条长戟钻进越人丛中,如入无人之境。
一个箭步冲到马车旁,长戟一扫,勉强聚拢过來的几名越兵被打的东倒西歪。马车上也有被石块击打的痕迹,好几处破不堪言。翻身一转,背靠马车瞪着双眼扫视那些越人。刚才霍金的勇猛他们看的清清楚楚,天神下凡般的人物就在眼前,这一刻已经有人扭头跑了。
“一群窝囊废,”狠狠的唾了一口,霍金揭开马车帘子,瑟瑟发抖的婢女和一个病的几乎快要死了的人出现在霍金眼前。
无诸,霍金认得。在刚來会稽的时候,无诸带人截杀过他们,那一次就差点炸死这个闽越王,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霍金哈哈大笑:“还真是你,走吧,”
无诸叹了口气:“走不了了,要不你背我,要不就剁下我的脑袋带回去。”
“剁脑袋可不行,大哥说了,他要把你交给皇帝处置,至少能换一千钱,沒想到你这么值钱,”
“呵呵,”无诸无奈的笑笑:“一千钱,可真够多的,”
霍金一伸手将无诸拦腰抱起,一手提着长戟,一手夹着无诸从马车里钻了出來。韩说见霍金得手,立刻大喊:“无诸被擒,降者免死,”
“无诸被擒,降者免死,”汉军跟着一起喊,原本就沒有拼命心思的越人更加丧失了斗志。
余善纵马飞奔,想要挽回败局。可惜本事不济,刚跑了两圈,战马就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栽了下來。若不是国相眼疾手快,这会已经被踩成肉泥了。汉人的呼喊余善听的清清楚楚,扭头问国相。
“这,父王被擒了,”
国相仰天长叹:“王子,我们败了,”
“不,还沒有败,我们还有兵马,还能与汉人一战,”
国相抓住余善,对身后的几名亲兵道:“你们立刻保护王子冲出去,不管去哪,永远不要再回來了,”
不由分说,余善被人抬上战马,在十几个护卫的簇拥下斜刺里冲了出去。苏任看的清清楚楚,慌忙站起身子,一指西北角的那队越人,道:“怎么,里面还有重要人物,不会是无诸跑了吧,”
黄十三打了声呼哨,立刻有人骑马狂奔下山。很快消息便反馈上來。苏任笑了笑:“正好,正愁沒有借口呢,余善一跑便顺理成章了,告诉他们,务必让余善活着进入南越。”
王城外的战斗打的相当残酷,虽然是偷袭,人数却不占优势。从黄昏开始,一直杀到月上中天,越人趁着夜色跑了不少。然而,大局已定,不会再翻出什么浪花。苏任这才起身,拍拍屁股:“收拾东西,下山,”
李当户也从山上下來,李敢依仗有利地形和他们建立起來的工事,足足抵挡了飞虎大将军十几次猛攻。双方都在空地上点起火堆,夜战在所难免。寨墙外面的尸体层层叠叠,有越人的也有汉人的,当然越人的尸体占了九成。今天这一仗是李当户打的最惨烈的一战,以前跟随父亲出征,就算面对匈奴人也沒有这般狠命拼杀过。
李当户从李敢脸上看到了疲惫,拍拍李敢的肩膀,点点头:“很好,这才是我李家儿郎。”
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李敢笑了笑:“兄长放心,有我在,他们就别想攻进來。”
“不用再坚守了,一下午你们打的很艰苦,我看的清清楚楚,带着你的人退下去吧,剩下的事情我來处置。”
李敢猛然一惊:“能行吗,万一出了岔子,我们好不容易积攒起來的锐气可就沒了。”
“苏子恒说可以就一定可以,那东西的威力你也见过,若不是这些越人來的突然,我不会让你们拼死守在这里。”
李敢点点头:“兄长说的对,一定可以让越人有來无回,”
兄弟俩说了几句话,李敢招呼驻守寨墙的军卒跟自己去休息。整整一下午,高强度的拼杀,即便沒有战死也几近虚脱,若放在以前这些郡兵早就跑了。李当户练兵的本事來自家传,短时间内能练出成效已经很不错了。
飞虎大将军见汉军营地灯火晃动,似乎有调派兵马的意思,连忙道:“快去,派人看看是不是汉人的援军到了,”
斥候立刻前去查看,很快便有了消息:“禀将军,汉人正在换防。”
“哈哈哈……他们终于坚持不住了,这可是个好机会,”飞虎大将军大笑,一边笑一边用眼睛在自己身边搜索:“郅程,郅程何在,本将军命你率三千兵马立刻进攻,趁着汉军换防的时候一举攻破第二道寨墙,”
郅程翻了个白眼:“此乃汉军之计,本将军不能从命,”
“你,”飞虎大将军暴怒:“如今我是主将,你不过是副将,不尊将领,是觉得我的刀不够快,”
“那你就杀了我好了,带人去,死三千,现在死我一个,算下來划得來,”
“混账,來人,将郅程拖到一边斩了,”
有人连忙相劝:“将军息怒,大将军的话有些道理,汉人向來奸诈,我们攻了一下午都沒能攻破第二道寨墙,此等情况下,他们应该不会换防。”
“哼,汉人兵少,疲惫,趁着空隙换防沒什么不妥,本将军命你立刻率人冲杀,不拿下第二道寨墙就别回來,”
越人又來了,李当户看的清清楚楚。和之前多次的进攻步奏一样,首先是一阵冲锋,高大的木盾竖在身前,弓箭手隐藏其后。眼看就要接近寨墙,弓箭手连续不断的射击,是要压制汉军的阻挡。这一次他们很小心,有了那么多次经验,他们知道寨墙上机关重重,直到寨墙下,护身的木盾都沒有撤掉。
风平浪静,汉军似乎不再寨内。胆大的越人将木盾挪开一条缝隙,透过圆木的空隙看进去,寨墙之中果然什么都沒有,于是乎便喊了一声:“沒人,汉军跑了,”
越兵大喜,三两下冲上寨墙,翻过去,两脚踩着死尸上躲过木签,警惕的看着四周,在确定真的沒人后,急匆匆跑向寨门。当寨门被打开,飞虎大将军哈哈大笑,回头望了郅程一眼,眼睛里充满鄙夷和得意。
“不可去,那是汉人的陷阱,”
任凭郅程如何呼喊,飞虎大将军全都置若罔闻。一堆堆的郡兵开进营寨,迅速占领,一寸寸的开始搜索,希望从哪些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汉人。可是,令他们失望的是,什么都沒有找到,除了空空的营帐之外,沒有任何汉人的踪迹。
“将军,汉军是不是跑了,”参将问道。
飞虎大将军望着空空如也的营地:“搜,仔细搜,这些汉人和以往的汉人不同,他们绝不会逃走,”
又是一阵搜索,就在越人忙碌的寻找汉人踪迹的时候,李当户弯弓搭箭,锋利的箭矢瞄准飞虎大将军的脖颈。一松手,箭矢带着刺破空气的尖啸直直的飞向飞虎大将军。听见箭矢的声音,飞虎大将军想都沒想,连忙侧身倒地,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火箭从天而降,几乎覆盖了整个营地。越人还在寻找躲避箭矢的地方,一声爆炸忽然想起,地面为之颤抖,烟尘中,几名越人四下飞去,真的如同长了翅膀。
“放箭,放箭,”
“轰轰轰……,”接二连三的爆炸,完全吞噬了飞虎大将军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