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杀人也就罢了,看将人挫骨扬灰谁还有胃口就是怪事了。苏任特意准备的绿菜,还有肉食。灌夫只看了一眼,差点沒吐出來,而窦婴就要从容的多,面不改色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头。
几个人是第一次见面,苏任在打量窦婴和灌夫,窦婴也在打量苏任。很明显,对面坐的人和他们想象中一定有很大差距,所以谁都沒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灌夫擦了擦嘴,将面前的蔬菜和肉食推的离自己远一点,扭头看了看两人:“怎么,就这么看着,菜和肉不好吃,听说蜀郡的酒很有名,想必苏小子不会用劣酒招待我们。”
灌夫一仰脖灌进一杯烈酒,高叫一声:“果然是好酒,清洌无比,这才叫酒,喝了这个酒以前的那些东西都是白水。”
苏任笑笑:“灌老将军的确是个好酒之人,这些酒都是我亲自酿的,普通的酒五十斤才能出产五斤这样的烈酒,若灌老将军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些。”
“好,一言为定,”灌夫大喜,又喝了一杯,算是对苏任的感谢。
窦婴也饮了一杯,是比平常他们喝的酒要烈,喝进嘴里火辣辣的,顺着食管一直流进肚子里。只这么一杯,全身都暖洋洋的,微微的细汗从毛孔里冒出來,格外舒服。
“魏其候觉得如何,”
“好酒,只可惜太烈,未必人人都喜欢。”
“那倒是,酒这东西本就不是每个人都能喝的,似灌老将军这种于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者,必喜欢这种烈酒,似魏其候这样的谦谦君子,可能喜欢那种绵软的清酒,似我这等不会饮酒的人,觉得白水都比酒好喝。”
“是吗,看苏公子的作风似乎不是这般,更比灌夫那种豪气干云者强百倍,就应该喝那种五十斤清酒酿成一斤的更烈的烈酒。”
“哈哈哈……”苏任大笑:“魏其候说笑了,那样的不叫酒,叫酒精,只能用來消毒,喝了必死无疑。”
窦婴点点头:“原來苏公子知道呀,但你说的那种酒精已经喝了,不知道苏公子怎么办,”
苏任想了想,摇摇头:“是呀,按照常理來说必死无疑。”
“既然如此,我们便告辞了,苏公子多多保重,”窦婴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灌夫完全沒有听明白两人说的是什么,见窦婴起身往外走,他只得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來到门口,却被门外守候的护卫拦了下來。
窦婴扭头望着苏任:“苏公子这是……”
苏任笑笑:“小子的话还沒有说完,二位何必这么匆匆而去,我只说按照一般情况必死无疑,凡是都有例外,既然敢喝就有解救的办法,魏其候可听说过洗胃,人的身体中有很多器官,平时我们所说的心肝脾肺肾就是其中之一,胃也是一个器官,连接我们的食道,所有食物吃进去都会暂时存在胃里,一点点的进行消化。”
“酒精虽然是液体,也不例外,和其他食物一样都会在胃里暂存,只要医者的分寸把握的好,用一根长管,从嘴巴或者鼻腔送进去,直到胃部,然后灌入大量的清水,辅以草木灰、粪水之类,中和里面的酒精,并催吐,一來二去虽然折腾,保住性命应该不是难事。”
灌夫听的目瞪口呆,不由的又联想到了先前看到那种处理尸体的手段,一张嘴便将刚喝下去的美酒吐了出來。
窦婴摇摇头:“这种办法可不是好办法,先不说你怎么知道什么胃,即便知道你又如何保证能成功,你也说了,那些东西只会暂留片刻,片刻是多长,何时能救,何时不能救,听说你也懂医术,但这些话听起來更像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语。”
“你所说的酒精乃是剧毒,一入肚腹,除了肠穿肚烂,恐怕沒有别的办法,听我一句劝,早些准备后事才妥当,若等到无可挽回之时,伤及旁人可就不好了。”
苏任起身,转过桌边,上前两步,步态从容,样子潇洒:“魏其候好似不信,那我们赌一把如何,”
“如何赌,”
“就赌董仲舒先生出狱如何,”
窦婴一愣,旋即大笑:“老夫已经被罢相,有何本事能救出董仲舒,苏公子太看得起我了。”
“我说有就有,”苏任将杯中酒喝干,顺手扔了酒杯:“魏其候手中有先帝遗诏,赐魏其候便宜行事之权,魏其候现在动用此诏能救一人,若是等到生死攸关的时候再动,恐怕不是保命符而是催命鬼。”
“你,”窦婴一下沒了话。
苏任笑笑:“另外,魏其候乃是太皇太后的侄子,怎么样太皇太后都会给魏其候几分薄面,撺掇陛下的赵绾、王藏已经在狱中自尽,其他儒生也不应该受牵连,魏其候也是儒生,也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同僚或者说同志一个个死在廷尉所吧,”
两个人从酒说到遗诏,又说到儒道之争。灌夫一个粗卑的武人已经接受不了这么多的信息,连忙拦住苏任:“等等,你们刚才说什么,什么遗诏,什么儒生,”
苏任沒有理会他,只是盯着窦婴。好半天,窦婴深吸一口气:“好,我就看看苏公子怎么救这该死之人,”
说罢转身就要出门,这一次门外的护卫沒有阻拦,两个人顺顺利利的走了出去。路过院中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墙角堆放的尸体明显见少,只剩下七八具了。而旁边的那些僰人,还在一个劲的将尸体往大缸中放。郭解和姚叔爱就坐在尸体旁边。
姚叔爱大声喊叫:“魏其候,千万不要中了苏任的奸计,立刻回去搬请救兵,苏任造反,证据确凿,”
窦婴低着头,皱着眉只顾往出走。灌夫恶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跟着窦婴出了苏家。
郭解摇头叹息,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指定是在劫难逃。就算苏任不将他放进那个可怕的大缸,一百多御林军葬送在他的手中,馆陶公主为了平息众怒,必定会让他抵命。
姚叔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咬牙忍着疼:“行了,死不了了,”
郭解却沒有他乐观:“为何,”
“能放窦婴和灌夫走,苏任就不怕他弄死御林军的事情败露,至于咱们两个,还沒资格进苏任的眼睛。”
“是吗,我看不见得,”苏任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两人的背后,用手捂着口鼻,嫌弃的离那口大缸远远的。
姚叔爱苦笑两声:“我如今已经成了个废人,苏公子何苦为难,再说,我们就是人家的门客,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按照主人的意思办,就算苏公子杀了我们对馆陶公主又有什么坏处,苏公子可知馆陶公主府有多少食客,”
“不知,但我知道你是馆陶公主最信任的人,”
姚叔爱大笑:“最信任,若最信任也不会派我亲自來,说白了就是人家一条狗而已。”
苏任也大笑,看着姚叔爱俊俏的脸:“好吧,你说服我了,可以放你们回去,回去之后告诉馆陶公主,最好别出什么馊主意,这一次是一百多御林军,下一次可就是公主府的人了,”
“明白,在下一定把话带到,”
苏任挥挥手,有人替郭解和姚叔爱松绑。至于两个人怎么回去,苏任不想管。院子里的尸体已经处理完了,僰人正在收拾东西。那一大缸绿水已经变成了黑色,阵阵的恶臭让人难以忍受,苏任交代那些僰人,将液体弄得越远越好,最好找个地方埋了,永远不要让他看见。
回到大堂,文党、司马相如和崔成儒都在。文党很担心,这一次虽说是迫不得已,可死的是御林军,谁也不敢保证太皇太后会不会震怒。
司马相如问道:“先生,你真的有把握将这件事压下去,”
苏任看了看三人,对文党道:“老师放心,学生敢这么干就有把握,您就宽心的住在家里,等董先生出來,您再走不迟。”
文党叹了口气:“子恒这次可真的把天捅了个窟窿,也罢,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害怕也沒用,为师就用这条老命替你搏一搏。”
“多谢老师,”苏任深施一礼。
当天下午,长安城中无论是大街还是小巷,全都被人张贴了一张告示。有识字的人念给众人听,与其说是告示,倒不如说是檄文,是讨伐馆陶公主和堂邑候飞扬跋扈的檄文。告示写的直白,听罢之后,再联想馆陶公主府的所作所为,整个长安的百姓无不觉得馆陶公主刘嫖的确是长安一害。
刘嫖几下就将下人拿回來的告示撕个米分碎:“查,查出來是谁干的,定要灭他全族,”
姚叔爱躺在榻上,淡淡的笑笑:“还能有谁,苏任这一招叫做祸水东引,用一件事遮盖另一件事,让百姓从关注东新街的惨事上将目光转移到我们公主府,”
“哼,百姓有什么用,苏任以为凭这些百姓能把我如何,”
姚叔爱有些无语,馆陶公主正如告示上所言,已经目空一切,谁都沒放在眼里。咳嗽了一声,道:“孟子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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