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孙老爷的一声喊,整个关隘内登时一片混乱,还在帐篷里休息的士兵被人从睡梦中推醒,拿起武器便要登上墙头远远可见月光下的骑兵正在往关隘的方向而来,士兵们很清楚周围四五十里内也仅仅有这一处关隘,骑兵既然来就不可能为别的地方。
“好像是大股的蛮子,这下可坏哩,鲜卑蛮子这么来肯定北边是出事了。”孙老爷手里拿着的是长矛,但真正与这样的突击而来的骑兵交战,长矛一般是不会起作用的。鲜卑人不会拿着云梯要强行爬上城头,鲜卑人只会在马背上作战,他们要攻下这些小的要隘,要么是找地方的百姓当作人墙堆在前面,让城头上的士兵不敢下手,然后再找圆木去撞门,这种小的要隘看似剑士,但也经不起折腾,尤其还没有护城河等其他可以阻碍的东西,关隘地方也不大,里面就算准备石头能往下砸也不会太多。鲜卑人这几个月来为了攻这种小的要隘早就有很多经验。
随着骑兵一点点靠近,城头上立着的三十多名士兵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来的骑兵实在太多了,以往他们最多是见过小的鲜卑骑兵队,都是巡逻或者是刺探情报的那种。就算之前经历的那次很惨烈的战斗,鲜卑人也不过是来了七八十人,加上有百十人被捉来当人墙的地方百姓。这次远远看去,黑压压的全都是骑兵,少说也有几百人,甚至是更多。
“孙老爷,你看这可怎么办?看样子来的人太多,但怎么不是从北边来,而是从东边来?”之前说话还挺轻松的江都少年兵握着弓箭的手都在发抖,在事关生死的时候,说不紧张都是骗人的。来一队鲜卑人还有的打,来百十个也能拼,可来这么多拼到什么样也是个死。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孙老爷叹了一句。这时候要隘里的统领和副统领开始督战,同时也是在鼓励将士们拼命。但说这些话已经意义不大,士兵就算不拼也没办法,若是魏朝人内战或者就算跟齐朝人打仗都是可以投降的。但跟鲜卑蛮子就是宿敌,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没有别的路可走,不死拼也要死拼到底。远远的黑压压的骑兵已经靠近过来,但这路骑兵行进速度很缓慢。由于太远也根本看不清旗帜上的东西,不知道是鲜卑哪路人的人马。却在此时有先头的骑兵队伍过来,城头上的士兵紧张起来,很可能是鲜卑人派来提前查探情况的斥候,紧接着就可能是狂风暴雨一样的进攻。
先头的骑兵已经过来,数量不多大约有二三十骑,手头上好像在挥舞什么东西。孙老爷对旁边的士兵喊道:“瓜娃子们,准备好把来人射成筛子!”虽然孙老爷不是个官,但在整个关隘里他的资历最老,在东王军中是很讲究资历的。老兵带新兵也是规矩,除了正统领和副统领二人,平日里孙老爷就好像关隘内的第三把手一样,他说的话旁边的年轻士兵都是听的。随着他的声音喊起来,城头上的士兵也都从城垛后举起了弓箭,准备射向靠近而来的骑兵。
先头的骑兵终于靠近了城头二百步以内,这距离基本已经到弓箭射程范围。但士兵没有马上射箭,毕竟关隘内的箭矢根本就不多,之前就形成的定规,没到城头下百步有一定的准头是不能空放箭的。箭矢经不起无谓的损失。可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同,来的兵马实在太多,就算把城头上的箭全都射出去也是杯水车薪。也许是太紧张,孙老爷旁边的少年兵却是一箭射出去。却没射到人,但远处的骑兵已经停下来,手上举起火把,在挥舞着火把传递什么信号。
“是自己人,别放箭!”城头上的统领突然高喊起来,同时城头也开始回应。城头上的士兵登时高呼起来。来的不是鲜卑人而是驰援的兵马,那说明苦日子可能到头了。很快那些先头的骑兵开始撤去,旁边的士兵已经嚷嚷着要下去开门了。
孙老爷紧忙道:“这些瓜娃子的,你们就不怕这是蛮子设好的圈套?这么多人马,他们不想损失,就学咱的办法传递消息,知道咱晚上烽火传不出去,要是给他们开了城门,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杀进来,有的你们哭的时候!”
孙老爷的话好像一盆冷水泼在所有人脸上,连刚才跟着一起欢呼的统领和副统领也登时僵在当场。他们也是从大悲大喜的转变中有些冲昏了头脑,竟然忘记了来人可能是鲜卑人假冒魏朝兵马的可能性。统领道:“还是孙老爷想的周全,一会人来了也不许开门,他们要是敢硬来,弓箭伺候!”一句话令那些想下去开门的士兵也赶进回到岗位上,仍旧如大敌当前不敢有任何懈怠。
很快大批的兵马靠近过来,但走在前面的还是那些前来传递消息的前哨骑兵,这些骑兵飞速过来,已经到城头远处不到四五十步的地方,连喊话的声音都传过来:“御驾亲临,开城门!”一边喊一边挥舞着手上的火把,好像在让城头里的人知道是自己人而不是伪装的。孙老爷皱眉道:“御驾亲临是什么鸟东西,你们知道?”
士兵们大眼瞪小眼根本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忽然统领道:“莫非是陛下亲自领兵来了?”
“见鬼呢?皇帝老子……咳咳,那个皇帝还在洛阳城里享福呢,怎么会到我们这种山旮旯的地方来,你看看山下面,像是有大人物来的样子吗?一群虾兵蟹将还敢冒充皇帝!”孙老爷嗤之以鼻,旁边的士兵却有些不满。除了孙老爷之外,其余的将士从统领之下都是东王府的人马,之前东王登基的消息可是通过斥候传递过来了,士兵们也知道如今江都的主人也作为了江北魏朝的主人,一个个都很自豪是帝王的亲兵。现在这孙老爷说了些对皇帝大逆不道的话,就算他们平日里对孙老爷还算敬重,也有些听不下去了。
孙老爷就好像察觉不到旁边士兵给他的白眼,毕竟是晚上,外面逐渐通亮起来,而城头上则相对暗了许多。更多的火把靠近过来,那些黑压压的骑兵也逐渐变得清楚。穿着的的确好像是魏朝的人马,因为鲜卑的骑兵相对散乱很多,他们的“野路子”更甚,鲜卑人的军服很复杂。有很多干脆都是粗布麻衣没有什么规格可言。
“是魏朝的令旗,没错!”统领再次叫了起来。而同时举着令旗的传令兵已经上前来,因为上前来的只有一名骑兵,所以城头上不能再往下放箭。等那士兵上前来,嘴上说的却是江都的地方口音。听到乡音的江都士兵感觉很亲切,心里都有种念头自己人不会害自己人,虽然江都士兵也有被鲜卑人擒获给鲜卑人办事的可能性,但他们也不怎么在乎了。
“传令,开城门!”这次城头上的人看的更仔细。
统领道:“快开城门,是帅旗和帅令,不会有假!”士兵这才相信没有诈,就算有诈的话也无济于事,连帅旗和率领都被鲜卑人给夺了的话,那北方也就彻底完了。城门打开。传令兵才重新退回去,而远处的兵马并未靠近过来,好像已经在就地驻扎,不过还是有一队人马过来,那些人马看样子步履不是很快,但很整齐,连马匹都好像是鼓鼓囊囊的,走近了才发觉马匹上所套的都是厚重的盔甲。
“谁是当值的?”一个很年轻但声音很中厚的声音传过来,正在城门口准备迎接的士兵都有些惊讶看过去,火把很光亮。从马上跳下来一个人,气呼呼的过来好像要问罪一样。
统领和副统领马上上前去行礼,但却不知道来人的身份,但听这人的口吻倒不想是江都的口音。而是北边字正腔圆的口音,士兵们不敢说什么,而这时候那些铁甲的重骑兵已经进到城内,在确定安全之后已经将整个关隘所接管。刚才说话那年轻人也走上前来,却没有穿戎装,而是很简单的便服。甚至身上的便服只有半袖好像个坎肩一样,士兵们从没见过有人这样穿衣服。而这个年轻人身边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好像是个女人,要说在北关驻守的士兵已经记不得多久没见过女人,见到那女人觉得生的很漂亮,只是举止好像粗鲁了一些,正当着他们的面在抠鼻子。
“喂,都说了是你的兵,怎么好像不认识你?”那女人先开口了。
而来人走到城头之下,挨个打量着在场的士兵,士兵列成一排好像是战俘一样,手上拿着的兵器还没放下就被拉到城门外列队等候。最后那年轻人看了一圈,最后才打量着站在最前面的统领,喝道:“刚才谁放的冷箭!”
在场的士兵面面相觑,原来是要怪放冷箭的人。那少年士兵听到这话走出来,因为所有人都看着他。这时候孙老爷突然挡了挡那少年士兵,自个走上前,道:“是我,怎着?若是这位上官想治罪的话拿我一人来便好。”
来人喝道:“阵前军令,凡遇敌袭不得隔远放空箭,不得出城追敌,难道连最基本的军令都没有背熟?还想逞英雄,看你样子好像是个老兵,怎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听到来人直接说起了北关将士的军令,士兵登时心中感觉温暖了许多。很久没听到陌生人说话,而来人当场便能将详细的军令条文说出来,就算有些人心里还有疑虑这些人可能是鲜卑人假扮的,到此时他们也深信不疑。刚才那少年兵走出来,承认道:“回这位将军,刚才冷箭是我放的。太紧张,所以……没收住!”
来人这才走到少年兵面前,近距离打量少年兵一眼,少年兵低着头不敢正视。来人突然问道:“看你年岁不大,几岁?”
“十五……不是十七!”少年兵有些支吾。
“到底十几?”来人冷喝道。
少年咽口唾沫道:“去年十五,今年十七!”
旁边马上发出哄笑声,这种不入流的谎话说出来连自己人都觉得可笑。来人也是笑了笑道:“看来还不老实,不用军棍伺候看来是不会承认了。”
少年兵这时候也慌了,紧忙道:“我……我其实十五,是代替兄长出征的,兄长刚成婚,爹娘想抱孙子,所以我自己想代兄长来镇守北关,请这位将军不要责罚!”说着单膝跪地请罪,却被来人轻轻一扶,少年兵便感觉好像身体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抬起,他不得不站起来。
来人道:“行了,多余的礼节不用了。难得还有孝心,只不过没什么经验,当兵可不是靠一腔热情就可,把东西送过来,顺带将城内的士兵整顿,一会带他们进军营整编!”说完那人好像很气势凌人走了,上马离开,后面的将领才走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气恼。
统领走过来,脸上带着惊讶,原来一直站在来人身后的是方圆几百里的最高将领,也是身为军中正将的蔡和。统领马上行礼,蔡贺也不啰嗦,这时候已经有人把一些简单的东西送过来,等把箱子打开,里面除了新的军服,还有一些饷银,一锭一锭的银子看到每个士兵都眼馋。
蔡和道:“这是你们驻守北关半年以来朝廷所没有及时下发的赏银,也有对你们上次与狄夷苦战的讲理,至于军功和其它论功请赏,到军中后会逐步落实,你们不用担心。按照官品先将这些银子发了!”
士兵们登时喜出望外,原本以为是要苦战甚至是丢了性命,这才不长时间,竟然成了发赏银的好时候。而且这次的赏银非常丰厚,比俸禄多了不知多少。等士兵将赏银踹到怀里,都在盘算这些银子回去能置办几亩地。统领带着孙老爷上前见礼,同时也是来告罪的。
“蔡将军,不知先前那位将军是?”统领有些回避之色问道,其实也是怕被上面问罪。
蔡和登时火冒三丈道:“还有脸问,刚才你们一句不慎别说赏银,连脑袋都要搬家。什么将军,那是咱江都之主,当今陛下。你们这些东西,一个个看起来也挺机灵的,到了关键时候自己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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