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讶异地看着洪承畴,然后失笑道:“原来洪总督是特意来看望曹将军的啊?总督大人尽管放心,曹将军在本官这里疗养得非常好,依我看,再次披挂上战场,一点问题都没有。”
洪总督轻哼一声,道:“那就好,国忠你何不把曹将军请出来?”
洪总督还真担心许梁出尔反尔,把曹文诏给扣押下来,那就不好办了。
许梁很无奈地看着洪总督,朝一旁的青衣侍卫点点头,侍卫出去之后,一会便把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给请进了巡抚衙门大堂。
洪总督激动地上前,仔细打量着曹文诏,然后松了口气:“曹将军,你无恙,本督也就放心了。”
曹文诏心知洪承畴对自己安危的关切,不由很是感动,道:“有劳总督大人担心了,这些日子巡抚大人对本将军关爱有加。”
洪总督放心地点点头,然后转身朝许梁说道:“既然曹将军也康复了,那本督也就不打扰国忠你了。曹将军,咱们回固原吧。”
曹文诏自然高兴地答应着,两人在一众陕西高官的注目下,自顾自地往外走。
许梁神色淡然地看着,待洪承畴和曹文诏走到了门口,才幽幽地说道:“洪总督,曹将军,二位就不想亲眼看着本官如何剿匪平乱么?”
洪承畴,曹文诏二人听了,脚步皆是一顿,然后停顿片刻,两人交换个眼神,两人缓缓转身,洪承畴看向许梁,吃惊地问道:“国忠你现在就要出兵?”
曹文诏讽刺地道:“本将军还以为巡抚大人要好生考虑一段时间呢。”
许梁大摇其头,用被冤枉的眼神看着二人。道:“二位大人也未免太小瞧我许梁了。本官身为陕西巡抚,虽说不上一个唾沫一个钉,但也绝非那种食言而肥的小人!如今朝庭已经允许了我的条件。那么,陕西的民乱。本官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了。”
许梁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洪承畴和曹文诏身边,笑得很真诚,“今日就请洪总督和曹将军做个见证,看看本官如何荡平陕西的民军!”
洪承畴见许梁说得郑重,顿时也正色起来,点点头,道:“好。既然国忠有如此决心,那本督便留下来亲眼见证一番。”然后看向曹文诏,问道:“曹将军,你呢?”
曹文诏道:“末将自然以总督大人马首是瞻。”
许梁见两位都答应留下来,便开怀大笑,当即招呼两人重新落座,就西北局势商议一番,当晚便就在巡抚衙门内安排一顿丰盛的酒宴,招待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副总兵曹文诏。
当晚陕西高层轮番向洪承畴敬酒,即便洪总督酒量惊人。却也不免醉得不轻。
第二天,洪总督清醒之后,宿醉之后的头依旧隐隐作痛。在亲兵的侍候下洗漱干净,又吃了些巡抚衙门送来的早点,洪总督才走出卧房。
闲庭信步来到巡抚衙门内院,远远地便看见一身便服的陕西巡抚许梁正在院中舞练刀法。洪总督不是习武之人,对刀法套路自然没有什么研究,看了一阵,也没看明白许梁练的是哪路刀法。
走近了些,洪总督便看见陕西副总兵曹文诏居然也在不远处负手观看。洪总督走上前,与曹文诏打过招呼。便随意地问道:“曹将军也懂刀?”
曹文诏目光随着院中练刀的许梁游走,闻言摇头道:“末将擅使枪。对刀却没有什么研究。不过,天下功夫。一通百通,我虽然不懂刀,却也能大略看出个好赖。”
洪总督轻哦一声,便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依曹将军看来,许梁的这套刀法如何?”
曹文诏沉吟了一会,摇头笑道:“惭愧,末将站在这里看了足足有一刻钟了,却连许大人的刀法路数都没能看明白。嗯,巡抚大人的刀法,看上去好象没有什么套路一样,杂乱得很,毫无章法。”
洪承畴听了,看了许梁一阵,果然见许梁虽然舞得虎虎生风,却当真是看不出一丁点刀法大家的路数,来来去去似乎就那么几式,刺,挑,劈,砍,拨,档……简简单单。
洪承畴便想着这兴许是许梁一时兴起,随意耍着玩的,便笑道:“许梁是陕西巡抚,地地道道的文官,曹将军看不出路数,兴许许梁的刀法本就是率性而为,一时兴起,根本就没有路数可言呢。”
曹文诏闻言一愣,然后仔细地盯着许梁练刀,看了一会,沉思一阵,然后轻叹道:“总督大人说得对,许大人的刀法,确实没有路数的。”
洪承畴便笑道:“那就甭看了,你我到边上坐坐,等许梁歇下来。”
洪承畴原本以为曹文诏会答应下来,不料曹文诏目光依旧盯着院中的许梁,却摇头说道:“我想再看看。”
洪承畴失笑道:“国忠的刀法纯粹是花花架子,强身健体用的,不看也罢。”
不料曹文诏听了,扭头看着洪承畴,语气坚决地道:“不,总督大人你错了。许大人的刀法比想象中的要利害的多。”
洪总督吓了一跳,惊疑的说道:“有多利害?”
曹文诏指着院中的许梁,道:“初看许大人的刀法毫无章法,可末将在这里看了快两刻钟了,总督大人也在这里站了好一会了,咱们可看出许大人有停歇下来的迹象?”
洪承畴抬眼看了看,见许梁依旧是在院中舞动着朴刀,小范围地游走,刀法凌乱,脚步却很稳,当即也明白过来,摇头道:“暂时还真没看出来。”
曹文诏又问:“以总督大人看来,倘若一个人毫无章法的舞刀,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单的动作,能够坚持多久?”
洪承畴又想了想,然后正色说道:“如果换了本督,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下。也忒无卿了,恐怕早就扔了兵器到一旁喝茶去了。”
“所以,许大人很利害……”曹文诏轻叹道。
这次。洪承畴没有反驳,与曹文诏并排站到一起。一边看着许梁舞刀,一边安静地等着入许梁停下来。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许梁才收刀,将兵器交给一旁的侍卫,然后朝洪承畴和曹文诏走了过来,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总督大人和曹将军起得都挺早的嘛。”
洪承畴和曹文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惊讶之色。洪承畴强笑道:“本督忧心着西北的乱局。心中有忧虑,一早便过来找国忠你了。”
许梁道:“二位该是来问本官准备如何剿灭民军的事情的吧?”
洪承畴和曹文诏便讪讪而笑,许梁招手道:“来,二位大人,咱们坐下来说。”
于是,许梁把洪承畴和曹文诏两人带到院中的一间八方亭只,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
许梁看了看洪承畴和曹文诏,说道:“西北的民军,原本有王左桂,王嘉胤和神一魁。如今三人都已死了,只留下个神一魁的部将李都司尚在蹦跶。不过据我所知,不久前李都司已经率部下出了陕西。到山西去讨生活去了。这人既已离开了陕西,进入了山西,那便交给山西巡抚去头疼好了。”
洪承畴和曹文诏听了,微微皱眉,倒也没有提反对的意见。
许梁又分析道:“如今还留在陕西境内的民军,小的咱就不说了,势力比较大的主要有四支,王自用,高迎祥。李婷和上天龙。其中王自用在庆阳,高迎祥在汉中。上天龙在延安,李婷在巩昌。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摛贼先摛王,咱们只要把这四支领头的势力打趴下了,其他的民军,就更不足为虑了。”
洪承畴和曹文诏听得缓缓点头,不管许梁有没有私心,是不是真心为朝庭出力,但许梁所分析的思路还是基本正确的。
洪承畴便问道:“那国忠你准备如何剿灭这四支民军?有什么计划没有?”
曹文诏也紧盯着许梁。
许梁呵呵一笑,大马金刀地坐着,说道:“本官打仗,极讲究套路,既然要对付这四支民军,自然是先礼后兵,先劝降,劝不拢再派兵攻打。”
洪承畴和曹文诏听了,良久都是一阵无语。曹文诏讥讽地说道:“许大人,劝降这一招,前任三边总督杨鹤已经试过无数次了,结果证明,这招不好使!您还是想想别的路数吧。”
许梁不以为然,摆手道:“哎,话虽然这么说,但王自用,高迎祥等人好歹也是一方枭雄,怎么着开打之前,也得给人家留点面子。万一人家就等着咱们上门收编呢?”
“呃……”曹文诏没好气地说道:“我的巡抚大人,即便您把这四人都劝归降了,怎么安顿他们?朝庭哪来这么多的粮草军饷?要知道杨鹤当政时,便是由于拖欠粮饷,才导致民军降而复反。”
许梁看着曹文诏,呵呵直笑,道:“曹将军所说的那些,都是老黄历了。如今本官才是陕西巡抚,只要王自用他们真心归降,本官保证,少不了他们的粮草军饷。”见洪承畴和曹文诏一愣一愣的看着自己,许梁便凑上前神秘地笑道:“二位大人兴许还不知道吧?本官下令把原陕西都指挥使司名下的所有卫所田地都改为军屯了,据邓水清大人回报,今年虽然干旱,貌似收成不错。况且,汉中,平凉和西安等地的庄稼也有些收成,本官有这些收成做保障,再养活个十万八万的军队,丝毫不成问题。”
洪承畴和曹文诏听了,相顾骇然。
洪承畴和曹文诏都认为许梁所谓的劝降是说着玩玩的,都没有当真,然而过了两天,他们竟然亲眼看见许梁煞有介事的安排巡防司的人带了陕西巡抚衙门的劝降书分别去了民军首领王自用,高迎祥,李婷,上天龙等人的营寨,竟然当真玩起了先礼后兵的戏码。
劝降信送出去之后,陕西巡抚许梁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既没有聚将点兵,也没有把陕西高层召集起来商议战事。
洪承畴和曹文诏住在巡抚衙门里,每日见许梁陪着许府三夫人楼仙儿双进双出,一付夫妻恩爱的样子。洪承畴和曹文诏催促了两次,许梁都语气笃定地说:“不急,不急。”
崇祯四年十月底的时候,许梁终于等来了期盼已久的人:由南京光禄寺少卿升为陕西参政的王启年。
许梁笑呵呵地带着王启年在巡抚衙门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然后把陕西三司的高层都召集起来,介绍王启年给陕西官员见面,晚上又是大摆宴席,替王启年接风洗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王启年是陕西巡抚许梁绝对的心腹,能够得到许梁如此礼遇的人,除了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之外,便是王启年。
洪承畴再次催许梁出兵的时候,许梁终于正面回答了:“看来王自用他们很不给本官面子,那就不必对他们客气了。”
崇祯四年十一月初三,许梁在巡抚衙门召开誓师大会,召陕西各地统兵将领,文武官员商议剿灭陕西民军的大事。
此次大会规模空前,文官方面,有三边总督洪承畴,陕西布政使何准,指挥使邓水清,参政王启年,西安知府齐楚,汉中知府丁世友,巩昌知府陆澄源,平凉知府陆一发,课税司提举罗百贯等人,武将方面,陕西副总兵曹文诏,陕西境内几大游击将军,守备将军,巡防司提督铁头等人,都在场。
许梁一身戎装,神情严肃地端坐在巡抚衙门主位上,手里举着一封信件,扫视着堂中诸文武,气愤地道:“诸位,陕西民军残害我善良的陕西百姓长达数年之久,令我陕西百姓苦不堪言。原本我想尽量不动武力,和平地收编那些民军,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没成想,王自用,高迎祥,李婷,上天龙这些民军首领狂妄自大,如此辜负本官的一片苦心,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许梁说到这里,神情更加气愤,啪的一声将手中信件拍到桌上,怒骂道:“更可气的是,那个王自用不但不归降,竟然还把本官的劝降书信退回来了!一点都不给本官面子!!”
洪承畴就坐在许梁旁边,见那封书信就落在自己不远处,便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上面的劝降内容,一看之下,不禁气得脸色铁青,瞪着许梁,怒气冲冲地质问道:“许梁,你怎敢如此劝降?!”
“怎么?”
洪承畴一只手抖动着信件,怒叫道:“你都写了些什么!什么最后通谍,要么归降,要么撤出陕西?!你想鼓动那些民军撤到哪里去?!”